看著元語漂亮的小臉,她此時仍像在夢中,那些痛過的哭過的一切全都值得,從未有過的滿足。
元語躺在母親懷中,笑嘻嘻地搖晃小手,最後終於攥住了卿塵的手指,咯咯直樂。寫韻道:“這麼愛笑的孩子,和皇上的脾氣可不像,小公主讓人看著是從裡到外都像娘娘。”
卿塵逗著元語,心裡竟有幾分自豪的感覺。是的,她希望孩子像她,如她一般幸運,即便歷盡風雨,卻能得一心相守的愛人、可託付生死的知己。她更希望孩子比她健康,能夠平安長大,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去盡情追尋生命的精彩。
這是個愛笑的孩子,她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上,希望從此以後這世界帶給她的是快樂,希望她能享受這世界的美,也希望她同樣帶給這世界無盡的美麗。
她不禁面露微笑,忽見身旁侍女依次跪了下去,回頭看時,夜天凌已到了身後,正看向她和元語。細碎光影灑落他眼底肩頭,難掩一身尊貴俊肅,略帶疲憊的神情中卻盡是暖暖笑意。
“皇上。”寫韻忙站起來。
夜天凌見她在,淡笑頷首,問道:“皇后可好些了?”
寫韻回道;“皇上放心,娘娘只要別操心勞神,慢慢調養些時日身子就會恢復過來,只是畢竟虧損了氣血,怕也得有個一年半載才行。”
夜天凌道:“每天都進宮來,也辛苦你了。”
寫韻微笑道:“寫韻不敢當,這是醫者的本分。”
夜天站在廊前和寫韻閒話了幾句,卿塵將元語交給碧瑤,他返身看了元語一眼,抬手讓碧瑤等帶她退下,寫韻便也跟著跪安了。
夜天凌在卿塵身邊坐下,他已經幾日沒來中宮了,這原是很少有的事,此時卻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東海大捷。”
雖聽著捷報,卿塵眉間卻掠過絲悵然,這幾個月夜天凌對元語雖恩寵有加,卻始終不太親熱,她略略沉默,終於問道:“四哥,你是不是不喜歡元語?”
夜天凌眉心微擰,側首說道:“女兒和兒子不都一樣,女兒像你,我怎麼會不喜歡?”
卿塵靜靜看住他的眼睛,他突然有些尷尬,扭頭避開,過一會兒,才轉回頭說道:“你別胡思亂想,我只是……看到這孩子,總會想起那天,我……”他好像有些不知道如何措辭,皺了眉,眼底竟出現一絲狼狽的神情,下意識地便將她緊緊攬在了懷中;“清兒,別再有那樣一次了。我不敢想。”
卿塵心裡酸痠軟軟的,竟說不出話來,一時歡喜,一時澀楚。他這樣刀鋒般的男人,一笑叱詫風雲,一怒殺伐千里,天下都在他手中,此時此刻在她面前卻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摘下了堅硬的面具,不再掩飾他的軟弱和恐懼。
那一天,他在榻前看她的眼神,她永遠也忘不了。
那時她真真正正觸控到了死亡的氣息,但他那樣固執地守在她身邊不放手,讓這一縷即將消散的靈魂如此留戀塵世,久久不肯離去。
同死哪如同生,她還有太多事想和他一起去做。她熬過來了,即便再有千次百次,她還是會熬過來,只要他還在。
她俯在他的肩頭,依偎著他的溫暖,柔聲說道:“四哥,再不會了,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這一生我都陪著你。”
夜天凌輕輕撫過她的秀髮,語聲低沉:“我要生生世世。”
卿塵微笑道:“下一世那麼遠,誰又知道呢,若走丟了怎麼辦?”
夜天凌抬起她的臉龐,深深看著她,似是要看盡她的一切,他突然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低聲道:“生生世世,以此為憑。”
卿塵淡淡含笑,溫柔吻上他的唇:“生生世世,以此為憑。”
峻如青峰傲然,神似秋水逍遙,廊下玉湖明波,照出儷影雙雙,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相攜相伴,再無分離。
奇花凝血白凝脂
東海這場戰事從帝曜六年一直持續到七年春,倭寇被逐出陸地後變得異常狡猾,攻之則退避遠遁,一旦沿海有所鬆懈,便捲土重來。
天朝水軍與之周旋,常有激戰,勝敗不一。七年五月初,探兵在琉川島發現倭軍隱匿於此的戰船,湛王下令調集所有水軍主力,準備與其一決勝負。
幾道戰報送達帝都,恰巧是蘭陽公主週歲生日。昊帝百忙之中亦不曾忽略此事,特在宮中賜宴,以示慶賀。
侍女將鸞服上飄逸的綏帶幫卿塵整理好,卿塵轉身,銅鏡中映出個纖挑的影子。千尺深紅織錦霞,流雲一樣鋪開,那明紅的底子太豔,襯得臉色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