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明輝光流渚
含光宮中,幾個宮女依次跪捧著九翟鳳冠、釵鈿襢衣、金絲織繡真紅霞帔、褙子、中單等冠服環繞四周,一個掌儀女官在旁詳細地奏報著幾日後冊後大典的儀程。
繁複的衣料窸窣輕響,不時夾雜著玉墜環佩叮咚,靜靜迴盪在寢殿深處,碧瑤正和兩個侍女幫卿塵將冠服之後雲紋曳地的霞帔整好,“娘娘,正合身呢。”
卿塵輕輕抬手示意身旁的女官停下,轉身問道:“多長時間?”
女官答道:“回娘娘,整個大典共三個時辰。”
卿塵眉梢微緊,“這麼久?”
女官恭敬地道:“此次是皇上冊後的正典,所以時間格外長些。”
卿塵微微頷首:“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待掌儀女官退下,有侍女進來稟道:“娘娘,皇上今晚傳膳含光宮。”
卿塵應了一聲,碧瑤忍不住驚喜,問道:“娘娘,尚衣監昨日送來那幾件新制的宮裝都很是用了心的。那件茜紅底子的就很不錯,顯得人精神,不過我記得有件流嵐色繡木蘭花的也好,既貴氣又雅緻,我讓她們都拿來看看可好?”
卿塵此時只穿了件杏色軟絲中衣,“不必了,我有些冷,把那件披帛給我。”
碧瑤返身取了披帛替她搭在肩頭,一襲雲色婉轉,雙肩若削,盈盈瘦弱,卿塵隨意靠在鳳榻上,絲毫沒有起身梳妝更衣的意思。
碧瑤忍不住催她:“皇上一會就到了,娘娘不換衣服嗎?”
卿塵抬眼應了一句:“他是來看衣服的?”
碧瑤愣道:“當然不是。”
卿塵復又合眸。
碧瑤不由替她著急,勸道:“娘娘,都幾天了,皇上現在分明是先行和好,您就服下軟吧。”
卿塵閉目不語,那日她外出回宮,未入上九坊便遇上衛長征等帶著玄甲軍尋來。護城水師竟出動了虎賁戰船,楚堰江中森嚴一片戰備狀態。回宮後只見夜天凌臉色鐵青,怒不可遏,一句解釋也不聽,當即命將冥執等隨卿塵出宮的侍衛各掌二十軍棍。卿塵極力阻攔,他冷冷無視,殿前一片杖擊之聲,鮮血橫飛。卿塵恨極,一怒之下拂袖回宮,已經幾天沒和夜天凌說過一句話。夜天凌亦不似往常每日來含光宮就寢,再加上朝事繁多,倆人倒真像就這麼生分下來,只看的碧瑤她們暗暗著急。
碧瑤見卿塵這般倔強,低聲再勸:“內廷司都已經上了添選妃嬪的議章,皇上畢竟是天子,您這樣怎麼能行呢?”
卿塵那晚在江上著了點風寒,這幾天一直不太舒服。剛才被那些冠服折騰了半天,此時只覺周身乏力,聽了此話不免更添煩悶,閉著眼睛道:“我睡一會兒,皇上來了你再叫我。”
碧瑤見她十分睏倦,又深知她的脾氣,也不能再多說什麼,只得仔細關了花窗,悄聲退出。
碧瑤走了後,卿塵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起身攏著披帛坐在那裡。面前銅鏡映出她的容顏,她漫無目的地垂眸看著雲帛散開在腳邊,那絲絲入扣的紋路看在眼中卻不時有些模糊。她抬手撐著額角,突然瞥見銅鏡中多了個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青衫淡淡,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他目光深邃,靜靜望著鏡中的她。
寢殿中長明的宮燈輕微一跳,卿塵低聲輕嘆,站起身來。不料眼前竟猛地一黑,她急忙伸手去扶鏡案,誰知卻正按在開啟的妝奩之上。玉聲亂響,鳳簪翠環飛落一地,夜天凌已經疾步上前將她扶住。碧瑤她們被東西落地的聲音驚動,匆忙趕進來,只見滿地狼狽,皇上抓著皇后的手一臉怒容。
隨後而來的宮娥內侍跪了一地,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誰也不敢說話。只有碧瑤戰戰兢兢叫道:“皇上,娘娘……”
卿塵一陣暈眩過去,見碧瑤等人都十分惶恐地看著他倆,緩聲道:“這裡沒事,都下去吧。”
碧瑤心裡七上八下的,看這樣子倒像是倆人真吵起來了,卻又怕冒然相勸適得其反,斗膽說了句:“皇上,娘娘身子不舒服,您……”
卿塵眸光淡淡往這邊一掃,碧瑤便不敢再說,無法可施,只好帶著眾人暫時退出殿外。
卿塵靠著夜天凌的攙扶坐下,夜天凌不悅道:“覺得不舒服怎麼不宣御醫,你這又是跟誰賭氣?”
卿塵眸色一黯,無心和他爭吵,只說道:“不過是剛才試冠服站得久了有些累,這些鳳冠霞帔看來並不適合我。”
聽她這麼說,夜天凌臉色微沉,這幾天心裡窩著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