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冷笑一聲:“刻薄寡恩又如何?我豈用姑息養奸去博這明君聖主的虛名?今天我便把話說在前面,你若怕得罪天下官吏,可以置身事外,我沒有太多耐性和你周旋!”
夜天湛聲音略提:“笑話!我會怕得罪他們?四哥若想看看,我們不妨較量一下,你查中樞,我查地方,三年之後,看誰辦得乾淨徹底!”
“好!”夜天凌也一揚聲,“三年為期,分個高下又如何?就怕你做不到。”
夜天湛情緒緩下來:“做到做不到,屆時便知,但我有個條件在先。”
“說。”
“四哥可敢答應我,各州各府,清查之中罷什麼人,用什麼人,都由我說了算?”
這句話要的是天下三十六州的官吏任免之權。卿塵渾身的血液凝滯於一瞬,不愧是湛王,他不是一時意氣,更不是就此向對手妥協。帝都城外,他可以兵息干戈,以退為進;朝堂之上,他可以摒棄前嫌,顧全大局。這一場較量,他是深思熟慮,甘冒奇險,決定放手一搏。
那麼皇上,他是否也願赴此豪賭,給這場死局以生機?
他會答應嗎?
四周恢復了漫長的沉寂,卿塵沒有再聽下去,緩步往桃林中走去,笑容相映了桃花。
金烏西墜,明月東昇。
武英園外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佈滿了玄甲禁衛,漸深的夜幕下,十步一哨,肅然而立。
夜天凌和夜天湛一起走下山亭,身上都已帶了幾分酒意。月朗天清,微風拂面,兩人心間竟不約而同有股舒暢的感覺油然而生。夜天凌負手緩步,目光遙遙望向墨玉般的天際,忽然淡淡一笑,轉頭道:“不知今年閒玉湖上的荷花怎樣,似乎好些年沒再見了。”
一抹月華落在夜天湛文雅的面容上,清晰明亮,他似是輕嘆了一聲,說道:“這麼多年,荷花倒是年年盛放,皇兄若有興致,臣弟備下美酒,恭迎聖駕。”
夜天凌點頭:“朕記得你府中那荷葉酒似乎也不錯,不妨叫上大哥和十二弟,再去嚐嚐。”
夜天湛俊眸輕抬,頓了一頓,“臣弟遵旨。”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他看到了卿塵。
桃林前,月湖旁,一抹清麗的身影獨對明月,合十身前,默默禱祝。
萬樹桃花,清輝滿天。夜風吹皺湖中波光淺影,吹起她衣帶當風,袖袂飄舉,她半仰的秀顏沐浴在月色之下,髮絲輕揚,似將乘風歸去。
月中輕花落,林空人靜。那一刻,時間緩緩停佇,他眼底心中,唯有她的影子。
相逢相知,只是紅塵一夢。
情絲萬丈,幾世芳華,一身愛恨,一生風月,都做浮雲飛煙。
他聽到夜天凌叫她的名字,她回眸的一刻月華流轉,湖光如夢,彷彿隔了千年,她的目光終於越過了夜天凌的肩頭,穿過漫天紛揚的花雨看向他。
那一瞬對視,他向她展開淡然的笑,在看到她的淚水前,瀟灑轉身。
暮雨瀟瀟聞子規
麟臺之議的三天,每日例行朝會因此暫停,昊帝御駕親至麟臺,並由湛王率百官旁聽參議。
鐘鼓欽欽,韶樂宏揚,名士學子泱泱齊聚,鴻儒俊才舉袖如雲。千百之眾,皆在鴻臚寺官員的指引之下進退如儀,各陳己見。
湛王代百官上言,巧妙引導,指點經緯。昊帝虛位求賢,恩威並施。原本頗具火藥味的對立在這樣的暗牽明引之下,變成天朝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一場暢開言路、廣納諫議的大朝會。
三天議論,各家之言百花齊放,異彩紛呈,不少頗具才華計程車子脫穎而出,嶄露頭角,即刻便獲重用,在士林之中引起不小的轟動。
鴻臚寺卿陸遷臨場而作《麟臺賦》記此盛事,華賦文章,紙筆相傳,天子威穆,維烈四方。
帝曜二年春,昊帝正式下詔重新修訂科考例制,依據中樞六部所需,開六科取仕之路,廢文試題制限定。
同月,詔令天下,廣招賢才,並允許異族有識之士入朝為官。
天朝自此盛開明之風,更加親融四域,在許多昏庸貪婪之臣因虧空而被紛紛淘汰出局的同時,一大批年輕有為的臣子為中樞注入了新鮮血液,朝堂之上,風氣煥然一新。
七月仲夏,湛王壽辰,宮中除了例行豐厚賞賜之外,另比往年多了一卷御筆親書。
夜天湛在煙波送爽齋展書而閱,上面是皇上峭拔有力的筆跡——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抬眼望,閒玉湖上風清雲朗,碧荷連天。
是年秋,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