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用指尖輕輕划著絲綢上細密的花紋:“這道禁令的副本,我曾在煙波送爽齋中看到過,有關這道禁令的利弊,湛王在很早之前便詳細研究過。”
夜天凌眉梢一動,卿塵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他本來是為天朝做了一件功不可沒的大事,可是他自西域出使歸來,正逢天都生變,所以此事的關鍵他便沒有機會,也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唔,”夜天凌頷首道,“我記得也曾有人上書彈劾,說他耗盡國庫,買一方安定,空博虛名。”
卿塵點頭,若不是因為這種彈劾,她也不會去翻看夜天湛帶回來的國契。她深知他不是那種人,果然細究之下,被她發現了其中端倪。只是當時卻也沒有想到,這個發現會用在今天,親手與他博弈對峙。她心裡驀地就有股悵然的滋味湧起,一雙眸子便輕輕垂下去。忽然間夜天凌放開了那匹絲緞,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我知道了,不說了,走,看看你喜歡什麼樣的絲緞,我們去挑一匹。”
卿塵抬眸,卻沒有移動腳步:“四哥,你答應過我的話,現在還算嗎?”
夜天凌似是能讀懂她眼底的每一分情緒,片刻靜默之後,他淡淡說道:“若只是家事,鬧翻天也無妨,但只有一點,不能誤國。”
卿塵道:“你知道他不會。”
夜天凌道:“但願如此,我可以等他,只希望他不要讓人失望。”
卿塵展開笑顏,放下心來。
玉寒雪冷軒轅臺
霰雪輕碎,打在碧彩金輝的琉璃瓦上,薄薄地蓋了一層。冷風吹過,直往人脖子裡灌,刺骨的涼,轉眼已入三九嚴冬了。
衛宗平掀開簾子進了尚書省值房,炭火的暖氣迎面撲來。殷監正面前疊著一摞宗卷,從案前抬頭,見是衛宗平,起身道:“衛相。”
院裡的細雪隨著簾子的起落灌進一片,吹得這聲音不冷不熱,衛宗平並沒有注意到,抖落大氅上的雪,將幾分詔令遞了過去,“看看吧,這個月又是絲綢,絲綢折俸,自古哪一朝聽說過?又逢年節,群臣非議啊,輿情看也不看,這算什麼事!”
殷監正接了詔令,翻看一下。說是輿情難平,不過是造出個聲勢罷了,但凡中樞要員有幾個只靠俸祿度日?折俸,只是委屈了那些品級小的官員。但若說委屈,現在看來倒也未必,價比黃金的絲綢,從內廷一放出來便被坊間商號哄搶一空,始終抬著高價不落,官吏們所獲之資比起原先的俸祿分毫不少。接著西境廢除禁令,只要嚴冬一過,中原西域必定車旅不絕,商路通順,西域那邊也無話可說。這還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應對得天衣無縫。但最令人惱火的還不是這個,正考司奉聖命督查戶部,不但今年的錢糧奏銷屢遭稽核,歷年來的賬目也一一清算,查出虧空已是在所難免。不過所幸一月前御史臺派出去的監察御史幾乎全部未建寸功,各州郡早有準備,任誰也查不出端倪。
“雪這麼大,就幾份詔令還煩衛相親自過來,讓人送來就行了。”
這是客氣話,衛宗平當然不是為了這幾份詔令來尚書省,“王爺的病已無大礙了吧,可有什麼說法?”
湛王靜養了這些時日,按理說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可至今不曾見他們。殷監正將眼睛垂下去,似乎繼續在看那些詔令,他是早已見過湛王的,湛王只是有人想見,有人不見罷了。“不是一天兩天的病根,想必還不是很好,我們也不好去打擾。多事之時,我這裡忙亂得很,還沒去給王爺問安,不比衛相這般輕鬆。”
衛宗平道:“入了年關,各部都忙,我也不得空閒啊!”
殷監正抬眼看看:“總比我們好,至少皇恩浩蕩,衛家的族人門生都奉公廉潔。”
衛宗平終於從話中聽出些不尋常的味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殷監正也不多說,就是一笑,“皇上對衛相的倚重人人都看在眼裡,恭喜衛相。”
衛宗平直起身子:“你這是說我衛家奉他為主!”
殷監正道:“新主臨朝,趨前侍奉,這也是明哲保身的上策。皇上六親不認,連鳳家都動到了,卻唯獨衛相府下安然無恙,可見聖眷優渥呢!”
“這……”衛宗平語塞。這次清查虧空的旨意一下,鬧得滿朝沸揚。那斯惟雲奉旨辦事,鐵板樣地連滴水都潑不進去,奏銷的賬目往他手中一過,立刻便知對錯。按以往戶部的慣例,只要私下打點好部費,差不多的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偏偏斯惟雲軟硬不吃,真金白銀送到眼前,他在正考司官署前搭設高臺,凡有賄賂便命人放到臺上,下面列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