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無聲嘆息,“但這麼多年過去,六哥從不提起,面上亦從沒有表現,自我們初見始,六哥便是那副模樣了。”
“什麼模樣?”易三由不得好奇問道。
“遇著六哥時,是在利城的觀音廟前。去廟裡上香的多有些婦人信女,最易討得果點銀錢了,所以那一日我們早早便到了廟前,然後我們便見一個小孩雙手捧著一顆潔白光滑的石頭,正衝一乘小轎裡走出來的少女說‘姐姐,這是我從觀音座前得到的石子,它跟隨了觀音娘娘那麼久,肯定得了靈性,我送給姐姐,願它保祐姐姐找個如意郎君’。那少女聽小孩這般說,又看那石子光潔可愛,便接過了。然後小孩再說‘姐姐您能隨意賞我一樣東西嗎’,邊說著眼睛就看著少女腰間掛著的香囊。那香囊甚是精巧,但不過一個不值錢的隨身物件,少女見小孩神態憨實,便解了香囊給他。”
“他要香囊幹麼?那女子既然大方,倒不如問她直接要點吃的實在。”易三又忍不住道。
“那時候我們也這麼想。”風獨影唇邊緩緩銜起一抹淡笑,“那少女給了小孩香囊後便進廟了,而小孩卻依舊守在廟門前,廟前人來人往的,過得約莫兩刻的樣子,一個錦衣年輕男子騎著高頭大馬來了,手中搖著摺扇春風滿面的樣子,後邊還跟著兩個隨從。小孩瞅見年輕男子下了馬,便又飛快的跑了過去,說‘大哥哥,這個香囊是剛才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穿綠衣服的姐姐掉的,大哥哥你要去拜菩薩肯定會碰上那位漂亮姐姐,你幫我還給她好不好?’。那年輕男子聽了他的話,頓喜笑顏開的接過了香囊,還順手甩給小孩三顆銀豆子。”
“啊呀,你六哥可真是人小鬼大呀。”易三聽到這裡由不得感嘆道,“給美女送還香囊這等韻事換作我也是樂意至極呀。他一顆石子換了三顆銀豆,可真會做沒本買賣。”
“可不。”風獨影鳳目裡盈滿笑意,“我們三個等在廟前那麼久都沒討上一個果子,可他一會兒工夫就得了三顆銀豆,那去買饅頭可是一筐了。所以啊,我三哥立時上前去與他搭訕,也不知他與小孩說了些什麼,反正回來時他已與小孩手牽手成了好兄弟。後來我六哥總是一口咬定當年年少無知被三哥哄了。三哥則一臉得色說六哥做生意雖是精,但看人處事卻還是嫩了點。”
“哈哈,你們得了你六哥,這以後豈不就不用餓肚子了。”易三笑道。
風獨影沉吟了一下,才道:“在利城的時候確實沒餓過了。”
“哦?”易三挑眉。
“當年六哥被他爹孃拋了後,他一個七歲孩童,不知東南西北,便跟著一群逃難的人走,一路上靠幫人背行李或是替人揹小孩得一口半口乾糧,就這樣到了利城。”風獨影眉心微微鎖起,“六哥有個怪癖,他寧肯去偷去搶人家的東西,也決不肯伸手向人討,而且也不許我們去討。當年利城城破,我們一路逃亡,因為絕了乞討一途,常常幾日吃不上一粒米,只能嚼野草樹皮,餓得更慘。”
易三聞言,默然片刻,道:“或許與他爹孃棄他的事有關。無論是親情還是吃食,他絕不向人乞討,絕不討別人不要的。”
風獨影心頭一震,轉頭看著易三,想這人倒是心竅剔透,驀地又想起他說過是被家人趕了出來,想來同病相憐,因此才會如此瞭解六哥的心思。
易三目光空濛的望著夜空,聲音淡淡的讓人聞之卻生沉重。“被自己的親人拋棄,那是一生刻骨銘心的痛。”
風獨影回首,仰望天幕,默然無語。
兩人一時只是靜靜躺著,上方有皓月明星,耳際有海風輕吟浪聲如歌,氣氛安寧靜謐。
許久後,易三才再次發問:“你們接下來是遇著哪個兄弟?”
“二哥,也是在利城遇上的。”風獨影答道,望著明月許久,眼睛有些累了,便閉目休息。“二哥是利城本地人氏,家中世代打獵為生,但那年李承佑攻打利城,馬氏父子為籌糧餉再次加重徵稅,二哥的爹為籌稅銀便上山獵虎,虎皮可是稀罕物,一張便可抵稅銀,老虎肉還能夠上父子倆一月口糧。只是二哥的爹沒獵著虎,反給老虎咬了,半邊身子都沒了。”
“唉!”聽到這,易三忍不住輕嘆一聲。
風獨影的聲音也有些低沉,“那日我們上山本是聽從六哥的安排,去摘金銀花,那東西可以賣給藥鋪,得三兩個銅絡也能換幾個饅頭。回來時在山腰上碰上二哥,他正在挖坑,旁上一床破席裹著他爹血淋淋的殘破身子,大哥見著當即扔了金銀花上前幫他,後來我們幫二哥埋了他爹。我記得整個過程裡二哥都是不言不語的,只是滿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