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氣氛,在這一瞬僵到了冰點,兩人一立一跪,都是無言,此時門外卻有人小聲稟報:“皇上,嘉妃娘娘平安回宮了。”
突兀一聲,打斷了昭元帝的悵然悲意,他眉尖一挑,心頭已是大怒,卻忽然想起:丹嘉不正是丹離的長姐嗎?兩人一起回家省親,她肯定知道其中內情。
一聲宣進,過不多時,便有素衣綠衫的女子娉婷而入。
丹嘉著一襲雪色暗菊紋的襦裙,上罩嫩綠褙子,粉面略見蒼白,脂粉未施卻別有一種精緻之美。
好似容易碎裂的千金之瓷,只要失手一鬆,就會摔成粉碎——那般精緻而決絕的美。
她上前拜了三拜,隨後居然不肯起身,就勢哭倒在昭元帝腳邊,“皇上,五妹死的好慘……”
昭元帝心頭一顫——即使知道她們姐妹向來不睦,即使他對石家仍有煩惱,此刻聽到這樣悽婉嫋嫋的一句,卻也是痛徹心肺。
他單手緊握成拳,鮮血一滴滴落下,另一手卻一把拎起腳下哭泣的美人,湊到眼前,森然逼問到:“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是被太后邪術所殺。”
丹嘉很是流利的,將羽織的猜測說成了真相——反正太后現在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即使是栽贓她也無法辯駁。
見昭元帝目光森冷,她心頭一驚,早就編好的措辭繼續流利而出,“她發出一聲慘叫,等我們去看時已經七竅流血,心脈斷絕了——我家裡也有武師,仔細查驗發覺並非外力所致——況且,”
她囁嚅著,越發吞吞吐吐,“五妹剛剛逝去,街上就出現亂兵,後來我們才知道是太后串通外敵入侵天都——只是時間未免太巧了。”
她刻意誘導,想要引起昭元帝的怒氣,卻歪打正著——昭元帝自從發覺太后以異香控制妃嬪無孕後,一直對丹離多加保護,生怕她遭了毒手,此時聽了丹嘉的哭訴,卻正合心中猜測。
無窮的怒意宛如破江之堤,沸騰翻湧,他放開丹嘉,對著檀木桌一掌拍下,頓時書案化為碎屑,四散飛揚。
丹嘉好似受了驚嚇,哭的靜默悽然,“我們生怕也遭了毒手,便出府暫避——蒼天保佑,總算還留的一條命在。”好似想起那段時間的顛沛流離,她腳下一軟,櫻然一聲,就勢倒入昭元帝胸前。
軟玉溫香在胸,昭元帝卻只覺得煩躁。他一把將她推住,手一撥送到矮凳上,問道:“她的屍體在哪?”
“就在我們府裡……”
丹嘉一個踉蹌,斜坐在矮凳上,摸了摸羅袖之中所藏之物,心中懊喪欲狂,眼睜睜看著這暴君,一時恨不能將之凌遲千片,再生食其肉!
她定了定神,以自己最為自然溫柔的嗓音說道:“就在我們家裡擺著。”
昭元帝果斷起身,移身欲出宮,一旁長跪的左相終於出聲——
“現在街上仍有逆軍殘餘。”
昭元帝以眼角冷睨,而左相泰然自若,“萬歲若執意要去,請多帶些侍衛。”
昭元帝冷然的目光這才收回,淡淡吩咐一句:“去石府。”
隨即便匆匆而去,左相緩緩起身,揉著痠痛的膝蓋,忽然出聲道:“幸虧她死了……”
……
街上雖然大致平靜,但時有些輕微騷動,昭元帝的鑾駕並不算豪華繁複,但途徑之處,卻也引動無數人觀視膜拜。
經此一役,天都人對他的膽識和堅韌也多了幾分佩服,即使是潛藏暗中的殘逆,也不敢輕易出手刺殺。
無數目光仰望著他,羨慕,景仰,嫉妒,憎恨,恐懼……交織成各種意念,投射在他身上。
昭元帝對這種目光全然無感,也渾然不知,在遠處的小巷裡,有一道熟悉而複雜的目光正凝視著他。
冷厲的目光,含著怨毒與厭憎,宛如毒蛇的信子一般對牢了他,卻又隱隱有幾分唏噓感嘆——
“不愧是我的兒子,終究還是技高一籌。”
小巷中的身影纖柔而優美,一身宮裝卻是染紅了半邊血跡,很是狼狽。她低頭笑著說道,隨即吐出一口血來,腳下更顯蹣跚。
二百二十七 養虎成患難追悔
太后深吸一口氣,壓制住胸中幾乎噴發的傷勢,卻發覺雙腿好似灌了鉛一樣,再也支撐不住,終究坐倒在地。
小巷的地陰暗潮溼,太后的宮裝越發被染得汙黑,她苦笑著。仰起起頭來連連咳嗽。
“真是到了窮途末路了嗎?”
她喃喃自問,心頭卻是一片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