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其貌鋼鐵其心的人物了。
她是嬌小的,她是柔聲細氣的,她是笑起來掩著嘴垂著眉不勝羞怯的,她是許多沒接觸過東方女性的西方男子最欣賞的一個“中國嬌娃”。如真在一旁,用東方的,更是作家的眼睛觀察到,怎麼在五分鐘之內,這位在以後相處的日子裡逐一顯露與她的名字一樣不動聲色的冷情的本性的“小妹”贏得了系主任的好感及信任。第二天,葉即被聘為德文系中文部門的主任,如真的上司。
葉冷霜當了主任之後的兩年,對中文部門的發展的確有貢獻,她的中國古典文學中的神話及《易經》這兩門課十分叫座,不但招來了許多學生,同時有不少學生到德文系要求主修中文。而且,選語文課的人數也驟然增加。聲勢一大,德文系不得不撥經費到中文部門,並且,在文學院的二樓,讓出兩間辦公室,一間給葉冷霜,一間供方如真及另一位半時老師金先生。如真以前,除了上課之外,很少留在學校。現在有了辦公室,金先生又很少來,所以如真偶而會留在辦公室,改學生作業,偶爾也會同葉冷霜去教職員小餐廳喝一杯咖啡。
如真一向覺得自己有超人的“一眼看到底”的觀察人的能力,在她少數的知己朋友面前,她常半開玩笑地說:小心點,我的第三隻眼睛正在細讀你。她丈夫若愚有時也會承認她的觀察力相當敏銳。可是與葉冷霜同事前後四年,她始終也捉摸不到對方是怎麼樣一個人。她有時對如真十分親暱愛嬌,稱她方姐,有時一副上司的氣派,冷氣凜人。有時她會自動說一下與她有過一年婚姻的義大利籍的丈夫,有時,當如真無意問問她,你這個週末會在家嗎?她的回答會是“這是我的私事”,而面無笑容。她們有同事間的友好關係,但沒有朋友間的親密關係。
在交往之前(13)
就在有一次喝咖啡時,葉冷霜向如真提出怎樣從臣屬於德文系掌握中解脫出來的方案,如真當然贊同。於是她們兩人,加上一直對中文系的發展非常關注的社會系的駱文教授,一起徑自去見當時的校長。葉冷霜呈上十分強勢的專修中文的學生人數,又用十分婉轉的語氣說明東方文化日益被重視的傾向,如真報告了兩年來不斷增加的希望主修東亞語文的學生,駱文申訴了中文臣屬德文系的不合理,校長聽了之後,答應他們會對此事予以考慮。一個星期之後,文學院長通知史巴利及葉冷霜,從下一學年起,中文系獨成一系。
她最終是用什麼方法達到了史巴利對她的諒解,如真一無所知。雖然文學院的廊道里、或是龐大的西班文語系的秘書室,流傳著史巴利與葉冷霜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的流言,如真也聽到些許,但在他們兩人偶在一起時的形態上,如真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在他們成立了獨立的小系後的兩年,在公的方面,葉冷霜發展了主修中國語文的學士學位。同時在文學院的歷史系社會系人類考古系及哲學系中,邀請了對中文系的成立贊助的幾位教授,成立了中國語文系諮詢委員會,協助該係爭取各種權益及發展;在私的方面,由於系裡的一些活動,她得以認識並交結一些他校的學者及文學界的朋友,因而認識了一位在戲劇界非常傑出的人物,石泉。
葉冷霜同石泉的交往及超速進展的確是令方如真震驚不已的。石泉是位劇作家,聞名於遠東及東南亞。他是被柏斯戲劇系請來參加他們舉辦的契訶夫劇作討論會的。因他是惟一的東方人,校方建議由中國語文系出面招待他。於是他們相識,第二天由葉冷霜陪他參觀小城裡的幾處景點,晚上請他吃飯,如真與她丈夫若愚及歷史系一位教授夫婦作陪。石泉五短身材,細腿小手,卻有一張盛著大眼大鼻小嘴的大臉,大臉十分開朗,小嘴十分善言,而他更擁有一串串能使別人開懷的笑聲。那晚別人幾乎沒機會說話,石泉從日本的戲劇談到印度的,契訶夫的櫻桃園到密勒的一個推銷員之死。有時背誦他們的整串臺詞,加上臉部及肢體的動作,一頓飯,比看一場精彩的舞臺劇還過癮。
如真不記得那晚葉冷霜說了些什麼話,但她後來回想,那晚葉的眼神,卻是難以忘記的,是欣賞、估價、權衡,以及挑逗。
第三天葉有課,由如真開車把石泉從旅館送到車站,臨上火車,他說:“別忘了,替我謝謝你們葉主任及史教授。噢,方女士,聽說葉女士是單身,對嗎?”
“是,單身,她剛同她丈夫辦完離婚手續。”
石泉回曼哈頓後的第二天,葉冷霜找如真去喝咖啡,如真發現她神采奕奕,與她平日努力擺出端莊的模樣大有不同。她們各端了一杯咖啡同紅茶坐下之後,葉立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