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郎一番唱唸做打,倒是讓坐在一邊的王婆想看又不敢看,世人都知道深山裡有妖怪,也時常會聽說誰家的小郎君遇上了狐狸,誰家的娘子在井裡聽見怪聲……
但這面對面盯著妖怪看可是頭一回。
王婆心裡怕極了,低著頭斜著眼看個新鮮,只見那頭上頂個大紅花的黃鼠狼仰著脖子“吱哩哇啦”說了好一陣,一顆鼠頭忽然對準了她,口吐人言起來:
王婆心裡一駭,手裡的茶盞就落在桌上,撒下好大一攤茶水來。
“你莫要嚇著這位婆婆了,她家的事說來話長,你這回拿來的老山參品相尚可,便算你共三斤靈米,三斤靈豆吧——小紫?在糧倉裡取三斤靈米,三斤靈豆來。”
一旁的徐米露閒閒地用帕子擦了擦手,袖子上下一翻轉,那根老山參便被她收了起來。
隨著她話音剛落,後院便有一根粗而褐的紫藤藤條從窗戶探了進來,靈活的藤條就像是人手,末端還拎著一一隻竹籃,裡頭放著兩隻布包。
黃三郎瞧見那兩隻籃子登時就眉開眼笑起來,小心翼翼地把那兩袋食材收進懷裡,身後毛茸茸的尾巴晃了晃,那兩袋食材便不見了蹤影:
“說起來最近魏家郎君可是見喜哩!聽說魏家相中了那劉氏女,下月便要娶新娘子過門,依著徐娘子的身份,魏家郎君少不得要請娘子去喝一杯喜酒了。”
徐米露是真的沒聽說魏膺要成親這件事,不過長安城裡除了老鼠精們,便是黃家訊息最為靈通,若是黃三郎這樣說,這件事怕是八九不離十的。
黃三郎說著又涎下臉,舉著爪子點了點櫃檯裡的泡菜罐頭諂媚道:
長安的妖怪都知道,西米露的山海食肆裡賣兩種吃食,一種是普通食材做得的,一種是富含靈氣的食材做得的。
徐米露大方,每每誰買了一二靈菜靈米,便會送上一些東西做搭頭,有時候是一包果脯點心,有時候是一兩塊麥糖,最近幾天便是用鹽水醃製出的小菜了。
——她肯用料,醃製出來的泡菜風味十足,縱使不值什麼錢,這些小菜也是極受妖精們歡迎的。
徐米露笑著搖了搖頭,她越跟這些妖怪相處,就越覺得它們其實跟人類沒有什麼兩樣。
它們也會有自己的小圈子,也會有人的貪嗔痴怨,若不是身上那一層皮,又與“人”有什麼差別。
她剛一轉身,紫藤妖便殷勤地把牆角的泡菜罈子遞了過來。
——前段時間山裡雨水多,林子裡的筍瘋長,胡四郎拉了滿滿一車到山海食肆。
清炒筍片,筍片炒肉,涼拌筍絲……就算她換著花樣做來吃也沒能吃完,最後她就醃了好些泡椒筍。
“嗚嗚嗚……”
坐在食肆裡的王婆不知怎得,忽然捶胸大哭起來:
“哎呀呀……都說是‘羔羊跪乳,燕子反哺’,這妖怪都曉得孝順父母,友愛姊妹,只可恨俺家那三個兒子,尚且不如妖精通人性,呸!那哪裡是俺的兒,只怕是投生到俺肚子裡的討債鬼哩!”
老人家上了年紀,頭髮花白一片,哭起來眼淚鼻涕一大把,只是看著就叫人心酸。
黃三郎本就是個好事的性子,聞言便起了好奇心追問起來,王婆見他雖生了一張妖怪頭,說話卻半點不粗魯,便抽抽搭搭說了來龍去脈。
卻原來,王婆家住錢塘,從前她家夫君丁老漢在世時,老兩口便做著磨豆腐的生意,一點一點替三個兒子置辦下了家業。
後來丁老漢沒了,三個兒子便做主把丁四娘匆匆嫁去臨縣,花言巧語哄得王婆在契書上花了押,只給王婆留下兩畝薄田跟一座草屋。
這一回家中無米下鍋,王婆去跟三個兒子討飯,到最後卻只討了一副臭烘烘的豬大腸,半袋子發黴的麥芽,她當真是不想活著連累女兒才想著自盡的。
王婆想著剛才黃三郎說的話,越想越悲從中來,可又怕哭的太用力,肚子裡剛喝下去的“仙粥”吐出來,只好一邊捧著肚子一邊哭,當真是又好笑又可憐。
“這有何難?俺掐個法術,替你好好教訓那三個不孝子,叫他們風風光光接回丁四娘不就成了?”
黃三郎一口答應,旁邊的墨玄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嗤笑一聲道:
“你說的倒是輕巧來!那丁四娘無兄長父親撐腰,只憑王婆一個如何能把人接回來?那丁大郎是個屠戶,他不知宰殺了多少豬羊,你這樣的小妖怪冒冒失失撞上去,只怕隔天就讓人做成了黃鼠狼皮褥子,掛在門前風乾哩!”
黃三郎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