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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世界最樸素又最迷離的音樂。漁火在此時此刻顯得無比溫柔寧靜,它燃燒著寒氣,以獨特的姿態贏得了絢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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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汛(2)

魚汛期大抵三天五天就過去了。上魚時的高潮是在晚上,所以人們那幾天要晝夜守在江上——宛如許多親屬為一個待產的孕婦經歷臨產的痛苦而寸步不離一樣。男人的眼睛熬紅了,女人的臉被炭火的煙燻得像臘肉一樣。

有一年魚汛來臨時,在外地工作的小姨趕回來了。我小姨不像二姨那樣勤勞,她非常懶惰。她長得不太漂亮,但面板卻很好,白淨光潔得讓人覺得她身上塗著一層蠟。一白遮百醜,所以她看上去很靈秀,加上她身材窈窕,髮辮修長,走起路來飄飄搖搖的,像一株野花在風中搖曳著開放。她有一個很動聽的名字——小魚。

“魚兒——起來吧!”每天早晨,姥姥都要去西屋喊她起炕。她很懂得保養,她一回來,西屋的方桌上就擺滿了雪花膏瓶、營養藥等東西。因為她是赤腳醫生,所以她吃營養藥不用花錢。她一回來姥姥就派我和她睡一個炕,可我喜歡她帶回來的東西卻不喜歡她,所以她不像二姨那樣親切地叫我“小大人”,而稱我是“倔頭”。

“倔頭,你先起來,看你姥姥做啥好吃的了。”

“饞嘴梆子。”我嘟噥著穿衣穿褲,然後蹬上鞋跑到外屋,在熱氣騰騰的鍋灶前觀察早飯的情節,然後我再跑回西屋,告訴她,“煎魚、燉魚、魚湯……”

“又是魚、魚的……”她嘀咕著,開始伸著懶腰慢騰騰地鑽出被窩。她鑽出被窩後慵懶的樣子簡直太可愛了。她的頭髮像樹葉護著樹身一樣濃密柔順地圍著她的腦袋,她的臉蛋看上去白裡透粉,嫩得像新殺的魚肉,真有點小姐的樣子。

“魚兒——吃飯了!”姥姥又在喊她。

“我還沒梳辮子呢!”她說。

“吃了飯上大江去換你爸。”姥姥說。

“我不去,那麼冷。”

“那你看家,我去了。”

“你要去把倔頭也帶上。”她說。

“我礙著你的眼了?”我不滿地問她。

“沒礙我的眼,小姨是讓你去江上跟姥姥學逮魚。”

“逮你。”我說。

我不再和她鬥嘴。我迅速地吃過飯,然後穿上棉猴、棉歟�B,戴上棉巴掌、棉帽子和口罩,由姥姥領著去大江換我姥爺休息。我們出了房屋後馬上感覺到又是一個冷得冒煙的天氣。無邊的寒氣把前方的雪路弄得非常混濁,我們好像是走在霧中,要走一程看一程,否則會因為模糊的視線而誤入深雪窩中。天上的太陽彷彿已經沒有了,你要尋找許久才會看到它的位置,它像不足月的棄嬰一樣孤零零地生存在蒼白的氣氛中,像一撮淺黃色的絨毛一樣,一點也不明亮和豐滿,彷彿被寒冷給撕碎了。

我們走到江上時姥爺正在喝酒。即使他捕到了二三十斤一條的魚,他的臉也還是陰沉的。我家的黃狗身上掛著一層厚厚的白霜,它看起來就像白狗一樣了。它大概是忠實地守候了姥爺一夜吧,它一見我們到了,就搖著尾巴用腦袋蹭我的腿,然後還用兩隻前爪撲我的胸脯,那副解放般的快樂勁讓人覺得它和姥爺待在一起一定是飽嘗了不少孤獨。我很可憐它,就抱著它的腦袋親它的嘴巴,它的嘴巴因為熱,所以沒有沾上白霜,它黑黑的嘴巴和我紅紅的嘴唇相接觸的時候我姥爺總是別過頭去,他似乎很不習慣這種親密的方式。黃狗和我親熱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找地方去解手了。它經常是穿過近在咫尺的國境線把它的排洩物遺棄在另一片國土上,然後又得意洋洋地跑回我身邊。它這樣做總是讓人很為它和我們自己的命運擔心,好在誰也不會注意到一條狗的行蹤,我們的目標已統一到魚汛上。

魚汛的尾聲的訊號是魚兒傷痕累累透過封鎖線。大的魚群過來的時候,我們用網阻攔到的大抵是那些貪吃或缺少經驗的極少的一部分魚,這部分成為我們額外的收入,但大部分的魚卻機警地走出我們的埋伏區,掙脫出去的就意味著又產生了再透過另一個村莊的危險性——它們面臨著那些消失了的夥伴的共同的命運。人們都喜歡它們的身體,卻很少為它們的命運操心,人們都知道閃閃發光的鱗片可以把一個本來很窮的家庭照耀得明朗一些,給一個富裕的家庭再增添一縷歌聲。所以,無論是江中的魚,還是海中的魚,它們的數量不是與日俱增,而是日趨減少,所以那種用瓢舀魚、用麻繩捕魚的動人故事只能成為歷史,成為後輩者的童話了。

魚汛(3)

我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