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盛夏薄暮裡最後那線殘陽微闔雙目,腦中歷歷如昨地浮現爸爸高舉起她的樣子,那時媽媽也還在,她靜靜地站在旁邊溫柔滿足地看著他們,爸爸張揚的大笑,媽媽嫻靜的氣息……
秦昊站在數尺之外,迷醉的欣賞著這一幕。暮色殘陽,青瓦白牆,四周突然寂靜下來,靜得深沉,靜得他能聽到她鴉翼般的睫毛垂下時劃過空氣的氣流。
她微仰著頭,白皙的頸項弧度迷人。夕陽斜照在清水河上,金色的波光又反射上來,彷彿有金紅的光芒圍繞著她在跳動。他自十七歲始初嘗女色,見識的女孩和女人多的去了,相較而言她算拔尖的一個。他記得一年前初見時的驚豔,可那時僅限於驚豔。這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驚豔是什麼,是美得動人心魄,直叫人不敢直視。
她立於殘舊的老屋前,面朝著凸凹不平窄仄的石板街和臭氣燻人的清水河,猶如廢墟里一株絕豔的牡丹,越是背景破敗越是彰顯了驕人的國色。偏偏她對自己的美麗不自醒,她不知道她對男人來說是多大的誘惑,所以益發美得張揚。
他緩緩走近,她睜開眼睛,見到人影先讓到門邊,習慣性的堆上笑,“吃晚飯是嗎?進來坐。”然後凝眸發現是他,臉上表情一秒中三變,先是驚訝而後眼神躲閃開,不知道是討厭還是基於羞澀,待重新望向他時笑容已經斂去七分,多了三分寒意,“晚上沒有面吃。”
秦昊幾乎沒看過她的笑容,剛才那一瞬奇蹟般的微笑讓他一楞,隨即又為她豐富的表情而失笑。“沒面我吃別的,”他盯著她微揚起嘴角,覺得她勉強支撐的冷然很是有趣,“開啟門做生意,沒見過還有趕客人走的。”
她好象哼了一聲。
秦昊搞不明白她為什麼對他有種莫名的敵意,見他三次,三次都沒有好臉色。其實連陳婉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是因為對所謂“特權階層”的厭惡,還是對他灼灼目光的反感?
他徑自走進去找了張空桌子坐下,她抿抿嘴進櫃檯裡拿了張菜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所謂的菜牌不過是張過塑的兩面有字的紙而已,他也不看,隨口點了兩個熱菜,最後問她還有沒有花生糖火燒。
陳婉不由用懷疑的眼神掃了他一眼,“火燒下午賣完了,”見他有些失望,她又說:“有菜粑粑要不要?”
秦昊點頭。
難怪陳婉會奇怪,他其實來過鞏家的小菜館數次,只是她前段時間忙著複習,機緣不和並沒有遇見。
秦昊愛吃,小時候他奶奶常笑話他“小嘴尖尖的,就是個吃貨。”他奶奶是濟城人,是朱雀巷人,家裡幾代經商,當年在濟城算是富甲一方。因為外祖作著德國人的洋買辦,所以家裡一直教化昌明。他奶奶在濟城唯一的教會女子學堂讀書的時候就揹著家裡人參與青年救國運動,後來更是滿腔熱血的和幾個同學奔赴延安。
他小時候經常聽奶奶唸叨朱雀巷的一切,純陽觀裡供的太乙真人前的供桌下他奶奶曾經躲在裡面睡了一夜,因為犯錯怕被外祖爺爺責罰,結果家裡鬧翻了天,丫頭媽子小子們都被轟了出來找人;老槐樹的槐花經常被她們偷打了下來做槐花韭菜雞蛋餅;觀裡的老井水據說拿來洗臉會越洗越白嫩;街頭老鞏家的館子是濟城最頂尖的飯莊子,連上海路的一品香都比之不如……
奶奶孃家的親戚抗戰結束後都遷去了國外,祖屋也充為了國有。他奶奶一直沒有回過濟城,到老到死都念念不忘朱雀巷。最後那幾年,少女時安然質樸的回憶更加的歷久彌新。秦昊初抵濟城就來朱雀巷尋找奶奶記憶裡的種種痕跡,也是對他孺慕的祖母的懷念與追思。
他確定鞏家菜館就是奶奶口中的鞏家飯莊緣於那碗牛肉麵牛肉湯,第二次來時吃到的花生糖火燒更是讓他穿越了時光的隧道回到過往的世界一般。他還是黃口稚兒時,時常坐在廚房裡的小板凳上聞著瀰漫在空氣裡的甜香,等著油亮亮,金燦燦的燒餅出鍋。奶奶看著他眼巴巴地就開懷笑罵“小吃貨”,一邊說一邊撈起鍋裡的燒餅,拿油紙包好了遞給他。
秦昊邊回憶著往事邊好整以暇地吹著杯子裡劣等茶葉的沫子,打量著周圍班駁的青磚老牆,被煙燻得發黑的房梁,雜木打就的櫃檯後襬著各種啤酒白酒。暑氣還沒散盡,門口高懸的布幌子紋絲不動,他視線隨著陳婉轉移,她開了兩支冰啤酒送去隔壁桌子,大概是熟客,淺笑嫣嫣地和對方說了幾句話。然後她回身走向櫃檯,蘭色裙襬翻揚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可惜他才看了兩眼就消失在櫃檯後面。她拿著一疊紙似乎在算帳,咬著下唇很認真的樣子。黑髮掉落一縷拂在面頰上,她抬起手把頭髮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