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只有一條腿的男人就是王富貴了。
羅湘躲在床側,看著氣勢洶洶的王富貴衝進來,又聽他說的破鞋之類的話,一下心驚,手碰到床板邊的鐵釘,這就劃了一個小口子。
貿然欲與桂姨行不軌之勢,卻又被想娶桂姨的王富貴撞破,白先也是一臉茫然。
哦不,這時候茫然的人,其實是白牧之。
白牧之站著,搭在褲腰上的手落了下來,王富貴則扔開柺杖,大拳掄起,直朝著白牧之的臉揮去。
羅湘因為手指的傷而疼得直甩手,想爬起來幫幫白先,卻被王富貴一把推開。
這下可更糟了,她撞在了床角,衝擊之下,居然在胳膊上也劃出了一道大口子!
那上面血管多,她的胳膊順時間鮮血淋漓了,還伴著火辣辣的疼痛。
再看白牧之,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王富貴是軍人,一身的混力氣。白牧之這時候還只是個十七八的毛小子。
再加上王富貴火氣大,兩人將較之下,白牧之只有被他摁在地上揍的份!
羅湘看到白牧之的臉上全是血了,他嘴裡也有血沫吐出來,他的身體抽搐著,顯然是已經受不了了。
羅湘的心揪在一塊兒了。
雖然知道現在一切都是幻像,可看到有著白先臉的白牧之被打得如此悽慘,她還是忍不住湊上去拉住王富貴的胳膊,求他不要再打他了!
然而她還沒拉住王富貴的胳膊,忽然覺得身上一陣輕鬆,竟看到自己活脫脫地從桂姨的身子裡頭脫了出來。
她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旁觀者了。
她看著桂姨跪下去,頭磕在木地板上,“砰砰”作響。
她求饒的聲音,悲悽又無助,“富貴!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他了!我嫁給你!我嫁給你!我現在就嫁給你!你不要再打他了!”
王富貴聽到桂姨如此求饒,僅愣了一下,沒有停下揍白牧之的手。
他淬了一口唾沫,“我不僅要打他!我還要揭發你們這對狗男女呢!你們倆一個是破鞋,一個搞破鞋,該拉到大街上去遊街!”
“不!不可以!”桂姨聽言,更是瘋狂。
她猛撲到白牧之身前,又用力趴下,重重磕頭,“這都是我的錯!你要是揭發就揭發我!這跟他沒關係,是我硬勾引他的!我守寡多年!我寂寞啊!”
桂姨說的最後一個字,音調被狹窄的小閣樓截斷,王富貴一腳踩在了她的頭上,“噁心!”
桂姨只躺著,任他打罵,死死地護住了身後的白牧之……
***
幾天後,滿身都是傷痕的白牧之前去海南做知青,在家人阻撓下,他沒能和桂姨道別,只留了一封書信給她。
另加一小袋去年秋天他收下曬乾的桂花。
桂姨帶著自己全部的積蓄嫁給了王富貴。
新婚那天,王富貴數著白家送來賠禮道歉的禮物,踩著跪姨的頭,狠狠揍了她一頓。
從那一日起,白牧之和桂姨的人生,就分道揚鑣了。
白牧之在海南做知青,高考恢復後回城高考,後來考上醫科大學,成了一名中醫,後又聽從家裡的安排,娶了一個滿當戶對的漂亮妻子,生了一個兒子。
桂姨則屈從於王富貴的權威,因為過去被他抓住的把柄,而不斷地受到打罵和侮辱。
她不斷地為他生孩子,為他工作,為他幹活,做牛做馬,毫無尊嚴。
直到王富貴去世後,她才拿了自己偷著攢下的積蓄,來到小桃村避世生活。
在這裡她是一個生活樸素的小老太兒,性格古怪,不與人交流。
以至於她去世了,都無人知曉。
桂姨死後,屍體腐爛,成為白骨,白骨又長滿青苔。
但因為對白牧之的愛和思念,桂姨的怨氣久久不能消散,於是在這小瓦屋內,她成了一隻怨氣濃重的怨鬼。
她能讓平常人看見她,還能變幻成自己十八歲的模樣。
在這裡,她日復一日地打扮著,日復一日地等待著。
直到,在生死悠關之際,忽然想起她的白牧之,費勁心思地來到了這裡……
***
白霧消散了,桂姨製造出來的幻象全數消失。
羅湘動一動手,卻是發現,自己的受傷居然是真實的。
她現在站在破瓦屋的廚房裡,一隻胳膊鮮血淋漓。
桂姨站在她右前方,白骨上滿是青苔,正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