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漢軍在巡撫衙門及鄭府家中尋之不得,連續拷問了鄭府家人和鄭瑄親隨,這才將他下落打聽出來。漢軍迅即衝至那鄭煊藏身之所,將這位三品大員從被窩裡拖將出來,不顧他連聲抗議,就這麼將身著中衣的鄭大人押解至張偉宿處。
張偉原本就要安歇,聽得外面吵鬧,方知是漢軍將鄭煊押解而來。急忙倒履出門,就在房前階上相候。只見那鄭煊披頭散髮,身著中衣,光著雙腳被幾個龍武衛的粗漢拖拽而來。那鄭煊不知原故,只道是漢軍要拿他開刀,雖努力要保持氣節,卻也不知道是冷還是怕,兩手兩腳一直抖個不住。因見押解他的漢軍士兵將他放開,又見有一人披著夾衫,手持書卷的,正在盯著自已打量。他天啟天年中了進士,這些年來少年得志,一中進士便被授了戶部主事,後又到浙江嘉興任知府,現下又是從三品的應天巡撫,見過的大人物當真是車載斗量。此時見了張偉模樣,便知眼前此人必定是頤指氣使,發號施令的人物,心中一面忖度,一面向張偉開口道:“這位大人,士可殺而不可辱。貴官若是要殺,便在當場將鄭某砍了頭就是,何苦如此折辱,將鄭某弄的如此狼狽,不成體統!”
他雖是中氣不足,到也是慷慨敢言。這一番話說來到也氣壯,因見張偉不做聲,便又道:“響午在藏身之所,見了漢軍榜文,說道是秋毫無犯,無論官民,只需安坐家中,漢軍並不為難。卻不料這一隊兵士如狼似虎,直入民宅,明火執仗,驚擾百姓,請問這位大人,這些人該當何罪?”
張偉初時睡意朦朧,此時被他這麼大聲一說,打了一個激靈,突地一笑,向身邊侍衛喝道:“快,給鄭大人尋件衣服來!”
又罵那幾個龍武兵士道:“誰帶你們辦的差?哪有這樣子請客人的,奄!”
他沒有說過是“請來”還是逮來,執行命令的都尉哪裡知道其中關節?此時見張偉大聲斥責,原本還想過個露個小臉,讓大將軍誇讚幾句,此時亦是嚇的溜之大吉,不敢露面。只那幾個軍士灰頭土臉,被張偉著實訓斥了幾句,直到那鄭瑄被張偉侍從帶去更衣,方聽得張偉笑道:“這差事你們辦的原是不錯,只是客人有些難堪,我發作你們幾句,莫要難過,都去吧。”
見鄭瑄自偏廳出來,已然是衣著整齊,他此時四十餘歲年紀,平素裡最重儀容,適才大大的丟臉一番,當真是氣憤非常。此時換上了衣衫,已是神態自若,行將過來,向張偉略一躬身,道:“下官給寧南候,龍虎將軍見禮了。”
又笑道:“大人不知道為何如此看重下官,竟至深夜召見。且又衣不遮體,倒令下官頗覺罪過。”
張偉聽他語氣,便知此人當官的心正熱,果如史書中所記,並不是那種一心為國死節的呆書生。
因將手一讓,笑道:“奉漢兄,請進!我在外面呆的久了,現在的天氣白天熱,夜間冷,也委實受不得了。”
兩個先後入內,分了賓主入座,張偉又令人奉茶,鬧騰了半響,方向那鄭煊笑道:“奉漢兄,你的《昨非庵日纂》寫到多少卷啦?弟一直拜讀不綴,對兄之大才,當真是佩服的緊!”
那鄭煊聽了大喜,這《昨非庵日纂》是他的讀書筆記,從歷代正史、詩文集、野史、雜記等書中分門別類採集而成,鄭煊曾自況道:“此書使我知昨日之非。”
這書在當時到不甚出名,令鄭煊頗是鬱悶,誰料在刻版印涮傳入日本後竟受到商界的歡迎,直至四百年後,仍是日本商界精英的必讀之書。
“志華兄,想不到你竟知道拙作,這當真令人汗顏。這書我現下方寫到第七卷,若是兄有興趣,待我回府之後,便令下人送抄本過來,請志華兄賞閱。”
張偉稱他字號,他便也老實不客氣的以字相稱,若不是欣喜之下,竟忘了自身還是俘虜,眼前這位是起兵造反的逆賊,又怎會如此?
因知他清貧,寫書本是勞神費力的事,他身為三品大員,為官清廉,一芥不取,生活清苦,妻子穿戴仍荊釵布裙。是以寫書幾卷,竟無錢刊印。張偉又想起這人在書中曾寫到:“餘為三品堂卿,幾六年矣,萱帷布衾,制自微時。間欲更葺,亦不易措。”其清貧自守如此,到也令人佩服。何況他除了清廉之外,亦很有才幹,在巡撫任上興修水利,大辦教育,很得南京百姓愛戴。張偉就是念及於此,才唯恐他在城破之日身死,急忙令人尋了他來。
“奉漢兄,不必送抄本來。待我明日吩咐下人,令人把你的書送到書局,命人雕版印涮。刊行於世,令兄之文才昭顯於世,不令這本好書埋沒無聞,如此可好?”
鄭煊原本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