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房老宅主院小佛堂。
一丈見方的小室;香菸寥寥;宗房大太太跪在佛前撿佛豆;滿臉慈悲與虔誠。
士紳人家婦人;尊佛通道常見;不過像宗房大太太這樣專心禮佛的卻不多。早在宗房太爺故去後;宗房大老爺為守孝搬到了前院;等到幼殤亡;夫妻兩個的情分也算到頭;如今夫妻兩個雖同宅而居;可每個月能見的次數一個巴掌數的過來。
想到此處;宗房大太太只覺得嘴巴里發苦;神色帶了悵然。
旁人到了自己這個年紀;早已兒孫滿堂;作甚自己卻將日過成這般冷清模樣?一時之間;她也說不清自己該悔該恨。
想起在山西任上的長;宗房大太太心嘆了口氣;將別的煩心事都拋到腦後;專心對佛祖祈禱起長一家的平安來。
就在這時;窗外床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宗房大太太這幾年喜靜;又素來是重規矩的;聽到動靜不由皺眉;望向門口。
尚未見人通報;就見二奶奶滿臉急色闖了進來;宗房大太太剛要開口呵斥;就聽二奶奶焦聲道:“太太;老爺在前院對二爺動家法;動上板了;快去救救二爺吧……”
宗房大太太“騰”地一聲站起來;一邊腳步不停往前院去;一邊開口道:“好好的;二爺怎麼會惹老爺生氣?”
宗房三;長在外做官;幼殤亡;只有次在松江侍奉父母;打理內外事務。即便沈並非處事依舊有不足;可到底是年過而立;宗房大老爺平素裡多為倚重。
這幾年因給太爺守孝;又傷心幼之殤;宗房大老爺身體不大好;更是將家事族務盡數交代給沈。沈早年行事還有些輕浮;近年越發穩當;接人待物十分周全;族親鄰里提起沈家二爺;也都是舉起手指讚一聲好的。
沈氏一族族長一直是宗房一脈;只是這一輩兄弟;身為嫡長的沈械出仕;並不在松江;可宗房大老爺的年歲卻不像是能等到長致仕歸鄉的;因此各房私下也有過猜測;不知宗房大老爺會不會將族長的位置直接交到次手。
二奶奶跟在婆母身後;並沒有立時回答。
宗房大太太本就心著急;見兒媳婦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著惱:“吞吞吐吐作甚;有什麼說不得的?還是當家奶奶做久了;權當我這婆婆是死的?”
二奶奶臉色漲紅;忙道:“媳婦不敢……二爺是為了……是為了往賀家送壽禮之事;惹得老爺發了火……”
宗房大太太神色一僵;沒有再說什麼;手的佛珠卻是攥得更緊了。
賀家二老爺賀南盛是五月初一生辰;雖沒有生在端午節;可到底是“惡月”所出;換做尋常人家;早就被嫌棄了;只是他是賀家嫡;有父母兄弟護著;並未吃什麼苦頭。饒是如此;早年生辰也是避諱;並不怎麼操辦;這些年他執掌賀家;威風凜凜;巴結奉承的人多了;生日也開始做起來。
過了月亮門;就聽到前面傳來“啪啪”打板的聲音。
宗房大太太忙加快腳步;就見堂前空地上;沈伏在一個長凳上;旁邊一個健僕手輪著、七寸寬的板;往沈臀上落下。
不知打了多少下;沈下身都是血漬;身上冷汗如同水洗一般;臉色雪白一片;生死不知。
宗房大老爺揹著手站在堂前;面上冰寒;看著兒如同看著仇人。
宗房大太太站在那裡;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身搖搖欲墜。
二奶奶心疼丈夫;眼見婆婆站住;堂前的板還一下一下的落在丈夫身上;忙上前扶了婆母;“小聲”道:“太太;您這是怎麼了?”
宗房大老爺轉過頭來;看到妻;眉頭微蹙;隨即嘴角帶了譏諷。
宗房大太太定了定神;想要上前;卻是身上發軟;扶著兒媳婦的胳膊;勉強兩步上前;道:“老爺要是生氣;就怪我吧;是我讓哥兒往賀家送禮的……阿南先前行事是有不對之處;可到底是骨肉至親;老爺要是生氣;好好與他講道理就是;何必因一時氣惱撕破臉;平白得罪了;損了兩家情分……”
話未說完;就聽到宗房大老爺冷笑道:“我倒是不知;賀家怎麼就得罪不得;還是我沈家如今要看賀家臉色過日?”
宗房大太太忙道:“老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宗房大老爺臉色越發難看:“賀南盛自持有個侍郎胞兄做靠山;如今可恁是風光;在賀家說一不二;對沈家的事也指手畫腳起來;哼想要將沈家當成軟柿捏;卻是做他孃的春秋大夢”
家主與主母說話;那執行家法的健僕也不是傻;就停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