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睛來,像是從夢中醒來一樣,她困惑的望著我,試著要抬起她的頭來,大概體力還沒有恢復,她又頹然的倒回草地裡。皺著眉,她呻吟的說:
“這是怎麼了?我為什麼這樣子?”
“你差一點淹死了,”我說,看到她醒來,不禁高興得眉飛色舞:“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綠綠?幸好我的第六感把我引到這兒來,否則你就完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呢?任何事都好解決,為什麼想不開?”她瞪大了眼睛望著我,彷彿根本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你——救我起來?”她喃喃的問。
“是的,你以後千萬別再尋死了,”我說:“都是那個傳說中的故事太害人,你差一點成為第二朵苦情花。”
“尋——死?”她困惑的問:“你是說自殺?”
“是的。”我仍然在搓著她的手腕,她渾身冷得像冰,幸好並沒有受傷。我忘了她懂得的國語詞彙有限。“我沒有自殺,”她搖著頭,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我。“我在這樹林裡躲了兩天,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我很熱,想泡泡冷水,我想,我是太累了,一到水裡就發昏了。”“是嗎?”我凝視她:“你兩天都沒有吃東西?我想。”
她的眼神疲倦而迷惑。
“我——不知道,”她精神恍惚的說:“我不知道是怎麼了?我不敢回去,我——”她忽然瞪著我,意識回覆了,張大了眼睛,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熱烈的說:“他們要弄掉我的孩子,你把我藏起來,好不好?我不能讓他們弄掉小孩,我要他!”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臉上燃燒著一種母性的純情。
在那一瞬間,我覺得如此被感動,我在她臉上看到一種原始的、母性的光輝。我瞭解了,為了保護這未出世的孩子,她才惶惶然的逃到這深山裡來,寧可挨餓受凍也不肯回家。而且,她並不在意孩子的父親要不要她,只是本能的要保護屬於自己的小生命,像一切雌性動物所能做到的一樣。
“你知道,問題已經解決了,”我拍拍她的手背,愉快的說,我高興我是第一個告訴她這件好訊息的人。“凌霄已經承認了,章家到你家去正式求了婚,你爸爸媽媽也都答應了,所以,你不必躲起來,你和凌霄馬上要結婚,也沒有人能搶走你的小孩。”她從地上坐了起來,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她的手緊抓著我,嘴唇顫動著,吞吞吐吐的說:
“凌——凌——凌霄?”
“是的,凌霄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他說要和你結婚,你看,什麼問題都沒有了,是不是?”
她的嘴唇仍然在顫抖,眼光困惑遲鈍。
“可——可是,凌霄——為——為什麼要娶我?”
“他要對孩子負責任呀!”我說:“而且,他不是一直很愛你嗎?”她垂下眼睛,手指冰冷。
“他——他沒有對我做過——什麼,孩子——不——不是他的。”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我的心臟陡的痙攣起來,四肢發冷,這時才感到我渾身的溼衣服貼著身子,而山風料峭。
“是誰的?”我問。“那——那個——”她坦白的望著我:“那個畫畫的人。”
餘亞南!我的呼吸停頓了兩秒鐘,接著,我的思想就像跑馬一般的活動了起來,餘亞南!那個長著一對迷人的眼睛的年輕畫家!他騙取了凌雲的感情,又騙取了綠綠的身體,然後飄然遠引!那個收集靈感的專家!他對這些純潔的女孩做了些什麼呀!我坐在那兒出神的凝想,風冷颼颼的吹了過來,我連打了兩個寒噤,發現天已經黑了。綠綠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實在佩服她的體力,她看來又若無其事了。在林邊的地上,她彎著腰尋找,我問:“你找什麼?”“火柴。”她在一堆殘燼邊找到了一盒火柴,我想,那很可能還是餘亞南給她畫像時留下來的。我們在湖邊生了一個火,烤乾了我們的衣服和身體。我的思想已經成熟了,握住她的手,我說:“聽我說,綠綠,關於你肚子裡的孩子,這是我和你,和凌霄心裡所瞭解的秘密,你絕不要再講出去,章家都以為是凌霄的孩子,這保障了你和孩子以後的生活和命運,你懂嗎?凌霄既然承認了,別的都沒什麼關係,你自己千萬別漏了口風!”她看著我,瞭解的點了點頭。她告訴我,她不敢說出餘亞南的名字,因為怕她父親強迫她墮胎,又怕她父親下山去找餘亞南算帳。“他會在城裡亂找,會不知道跑到哪裡去找,會去殺人,如果他走了,媽媽會傷心死了,害怕死了。”她說。我知道,她並不笨,她下意識裡未始不存著萬一的希望,希望凌霄會挺身而出。但是,我還有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