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偏著頭,眉心輕蹙,左側的嘴角勾起,手指一下一下輕釦桌面——分明就是氣急的表現!
沈卻心裡嘆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挪到戚珏面前,蚊聲說:“先生喝了許多酒,是不是困了?是不是頭暈暈的?唔,阿卻去給您煮一壺醒酒茶吧?”
戚珏沒有說話,聊辭亭裡只有他的食指一下接著一下輕釦桌面的聲音。
這種寂靜的氛圍讓沈卻覺得壓抑,她大著膽子坐在戚珏身側,仰著脖子望向戚珏,說:“吶,沈家可無聊了。今兒個我好不容易想到這麼個法子逃出來看望先生的,先生高不高興?”
戚珏敲擊桌面的手指就是一停。
沈卻彎了彎眉眼,低著頭,扒拉著手指頭,說:“先生、先生,沈家請了好多教導先生,教書畫的,教茶藝插花的,教刺繡的,教烹飪的,教歌舞的,教宮裡頭規矩的……”她抬頭,眼中有星光閃動,“可是這麼多先生,阿卻還是天天想著您!”
戚珏微蹙的眉心就一點點舒展開。
沈卻抿著唇眯起眼,偏著頭說:“所以先生不生氣了是不是?”
“你啊……”戚珏輕笑出聲。
“先生不生氣了就好!”沈卻歡快地站起來,寬大的袖子一拂,不小心將桌邊的一個酒盞碰倒了。酒盞滾落到地上,停在石桌下面的桌腿處。
沈卻吐吐舌頭擔心先生又要怪她莽撞,急忙蹲下身子去撿。
戚珏眯起眼睛,微微側耳去聽。然後,他將手探出,準確地將手背貼在桌沿兒。
“哎呦!”沈卻起身,額頭撞在戚珏的掌心裡。
戚珏輕斥:“魯莽。”
沈卻莞爾。
她望著戚珏收回的手,疑惑地說:“先生,你怎麼知道我就會撞上桌子呢。”
“我不知道。”戚珏淡淡地說。
他的確不知道,他只是擔心她可能磕著,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性。
沈卻撓了撓頭,又問:“先生,我總覺得你的眼睛能看見。”她說著就伸出手,在戚珏面前擺手勢,一會兒是小兔子,一會兒是小豬。她問:“先生,你看這是幾隻手指頭?”
“別鬧。”
戚珏伸手,準確無誤地擒住沈卻的手腕。
“我……我……”聽出戚珏的聲音裡有一絲涼意,沈卻一驚,她站起來,手足無措地望著戚珏。
沈卻自小在戚珏面前就避開“眼睛”,“看不見”這些詞,她一直怕戳了戚珏的傷處。可是後來她發現戚珏對自己的眼睛毫不介意。兩個人之間便不再避諱這事。
六歲的時候,沈卻坐在戚珏的腿上,在肅北難得的陽光下,伸出手擺著各種小動物。她仰著脖子望著戚珏,問:“先生,先生!你猜這是幾根手指頭?”
戚珏準確地擒住她的手腕,然後敲敲她的額頭,說:“小阿卻長大了,居然欺負我是個瞎子。”
沈卻就一臉認真地說:“先生,以後我做你的眼睛。”
似乎覺察到自己語氣有些不對,戚珏輕咳了一聲,他向後挪了挪,朝沈卻招招手。
沈卻立刻笑開,兩腿垂著,坐在玉石長椅上。
“先生,我總覺得這次回鄂南城,你和以前不一樣了。”沈卻側著身子望著近在咫尺的戚珏。
“哦?哪裡不一樣?”戚珏眸光微閃。
這個沈卻就說不上來,她緩緩搖頭,又想起戚珏看不見,便說:“我說不上來……好像對阿卻更好了?唔,好像也更容易生氣了,但是生氣了也不罰我了!”
戚珏好笑:“想被打手板了?”
“不不不……”沈卻連連擺手,“先生怎樣都是先生,最最疼我的先生!”
沈卻打了個綿長的哈欠,剛剛殷奪硬塞給她的那一杯酒開始發力了,她揉了揉眼睛,糯著音說:“先生,我困。”
沈卻抬腳,將腿搭上長椅,然後在戚珏身側躺下。她抓了戚珏領口的衣襟,急急說:“沒有別人瞧見,我就靠著先生睡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她向戚珏又靠了靠,小小的手緊緊攥著戚珏的衣領。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她氣息綿長,已經入了睡。
戚珏眯起眼睛,仰著頭望向正烈的日頭,很刺眼。他又低頭,將目光凝在沈卻身上。如今的沈卻還是那麼小,穿著沈休的男裝,也難掩一身柔氣,陽光下的她,身上渡了一層金光。
“阿卻,我再也不會丟了我的眼睛。”
沈卻是在戚珏的蕭聲裡醒來的。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