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不是記在夫人名下就能改變從誰肚子裡鑽出來的事實!”
沈卻“哈”一聲笑出聲來,道:“你這模樣和乳孃越來越像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前年的時候沈卻的乳孃就故去了。丟下了兩個不過九歲的孤苦女娃。
過了一會兒,沈卻垂了垂眼,輕聲說:“這兒是我的家,我總是要回來的。”
囡雪的氣勢立刻就萎了下去,她站起來將沈卻背上的帕子拿走,帕子下的肌膚有著一塊塊極暗的疤痕。她又皺眉說:“先生說過了這藥一天不能停,姑娘你今早幹嘛不肯塗藥!我知道您是怕藥味兒讓夫人不喜歡,可是連夫人的面兒都沒見著……”
囡雪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眼睛已經紅了。
驚覺自己說的有點多了,囡雪抬著眼皮看了沈卻一眼,小聲嘟囔:“我……是不是又多嘴了?”
“嗯。”沈卻承認,“也就是我,換個主子早一棒子攆了你。”
可沈卻臉上倒是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
囡雪吐了吐舌頭,動作熟稔地將帕子放在水裡浸著,然後在檀木箱子裡翻出藥匣擺在一旁,拖了一張玫瑰小椅到沈卻身後,自己跪在小椅上,仔細地給沈卻背後的疤痕塗抹藥膏。
從四歲的時候,囡雪就是這樣跪在沈卻身後給她擦藥。那個時候沈卻身前身後都是燒傷,不能躺著,不能趴著,只能站著。囡雪就爬上凳子,跪在沈卻身後仔仔細細給她擦藥。
這一跪就是七年。
那個時候囡雪總是一邊擦藥,一邊哭。
她會哭著說:“不疼了,不疼了,都會好起來的。姐姐以後照顧你,保護你,再也不讓別人欺負你!”
後來她年長了幾歲,知道沈卻是主子,自己是下人,便再也沒有自稱過姐姐了。可是在她心裡頭還是把沈卻當親妹妹看。
“又淺了些,先生可說過了再過三五年您身上的疤痕可就能全消了。”囡雪皺著眉又叮囑了一句:“以後可得早晚兩遍擦藥,再不能停的!”
“嗯,嗯。”沈卻應著,自己給右手手背上的燒傷塗抹藥膏。
八年前,她全身上下被燒傷了一半。一個姑娘家,身上落了一丁點的疤痕都是要影響以後的親事的,更何況像她這樣徹底毀了的。
幸好當時沈老爺外調在肅北,結識了當地有名的洛神醫,便將她送到了洛神醫那兒醫治。
可是變化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沈卻被送到洛神醫那兒不出三個月,沈家又被調回了皇城。沈家被調回並非升遷,而是牽扯到一件貪汙大案,是被壓回去的。
而沈卻就被留在了肅北,留下來陪在她身邊的只有乳孃和囡雪。
又過了一年,洛神醫也故去了。
沈卻永遠都記得四歲的那一年,她泡在藥桶裡一整日,洛神醫故去,乳孃病重,沒有人顧得上她。她身上的燒傷有些被水泡開,火辣辣地疼。望著快要結冰的水,她又冷又餓,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麼是絕望。最後她快要昏過去的時候,戚珏將髒兮兮的她從冰涼的水裡拎出來。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攀在戚珏的懷裡,一抽一抽地哭。
戚珏解了衣帶,將她小小的身子藏在衣袍裡,然後輕聲說:“乖,以後我養你。”
沈卻瞬間就止了哭。
口鼻間都是戚珏身上淡淡的藥味兒。當時的沈卻動一下渾身上下的燒傷都要跟著疼痛不已。可是她還是努力側了側身子,仰著脖子去望戚珏的側臉。
沈卻怔住。
她覺得戚珏的側臉是天下最漂亮的,當時那般認為,後來長大了見了更多人,她就更加這麼認為。
就算他看不見。
沈卻趴在梳妝檯上,思緒飛回了肅北。她好像又看見了先生撫琴焚香,落棋聽雪。
“姑娘?”囡雪輕喚了一聲,沈卻並沒有應,她氣息綿長,竟是睡過去了。
囡雪踮著腳下了凳子,輕手輕腳的將藥膏收拾好,又去將帕子洗了,做完這些回來看見沈卻還沒有醒。囡雪算了算時間,就去淨房兌了水。
沈薇說肅北地方寒冷,到了冬日連洗澡水都沒有簡直是可笑。沈卻小的時候,可是每日一半的時辰泡在浴桶裡的。
桶裡的水兌了藥,整個淨房都飄著淡淡的藥味兒。
“姑娘,醒醒。水兌好了。”
囡雪輕輕推了一下沈卻,沈卻就醒了。猛一醒來,她還有些不適應,而且眼圈有點紅。
“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