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上,隆慶皇帝當時就坐不住了,老師竟被委屈成這樣子他再也沒有心緒和美麗的宮娥們玩樂了,命人給自己換上常服,乘輿來到了會極門內的文淵閣。
除了剛登極來過一次,這還是皇上半年多以來,首次駕臨內閣,徐階連忙率眾閣臣出迎。
隆慶叫‘平身’後,便看向自己的老師,只見高拱的精神尚好,但短短數日,頭髮已經花白了一片,人也明顯消瘦下去,顴骨顯得更高,皺紋也更深刻,好像老了幾歲。
皇帝當時就紅了眼圈,拉著高拱的手哽咽道:“老師的品行朕最清楚,不要管他們說什麼,朕永遠信任你……”
向來剛硬如鐵的高拱,竟也胸口一熱、鼻頭一酸,忙別過頭去,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流淚。
徐階請隆慶進正廳設坐,率眾人重新參拜,隆慶沒有心緒囉唣,對徐階道:“國老,這些日子來,朝中不太平啊。”
皇帝問起來,徐階當然不能打馬虎眼了,點頭道:“是有些許議論。”
“何止是議論呢?”隆慶皺眉道:“朕看是沸反盈天了吧?有些人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竟然敢無事生非,攻擊朝廷重臣,這樣的行為,該好好殺一殺了。”
“是……”徐階恭聲應道。
“嗯……”見徐閣老答應的乾脆,隆慶準備了好久的話,全都憋在肚裡,只好道:“如此甚好……”卻見高拱在給自己使個狠厲的眼色,隆慶才又道:“應該給他們個教訓,朕記得先帝時,言官們彈劾大學士以後,通常要領受一次廷杖的……”
“陛下……”徐階從容對道:“萬萬不可啊,言官是朝廷良心口舌所在,大都是剛硬的直臣,您現在剛剛登基,如果把他們處分得太狠,如何避免人們將來議論此事?”頓一頓,一臉沉痛道:“別忘了先帝的教訓啊……”
隆慶沉默了。他知道父皇嘉靖對於言路,可謂嚴厲至極,直接處罰過的言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貶謫、廷杖、戍邊、下獄,各種手段都用過了……但還是不能杜絕天下悠悠之口,最後還惹出了海剛峰,直接把炮口對向了皇帝,成就了一樁千古奇談。
在當年陪太子讀書時,隆慶學到了有限的一些帝王心智,其中有一條就是——言官乃朝廷這具龐大的官僚機構,最重要自清工具,又是捍衛皇權的急先鋒。而他親眼所見的,正是沈束、徐學詩、楊繼盛、沈煉、壬戌三子、鄒應龍……等一批批硬骨頭言官前赴後繼,無畏的向嚴黨發起挑戰,付出了血的代價,但也震懾住了的嚴家父子的野心,使他們雖然威福自享,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威脅到皇權。
太祖皇帝給言官們如此大的權力,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朱家的江山永固,後世的帝王不會被人奪去威柄嗎?不敢想象,如果言官萬馬齊喑,這個朝廷會是什麼樣子……是以雖然隆慶感覺,言官們多事、討厭、犯賤、無體、雞賊、整天把祖宗法度掛在嘴上,實在不是一群好鳥。但他知道祖宗法度立意深遠,自己才疏學淺,無法參悟,更不能隨意更改。管他舒不舒服,還是墨守成規,讓執行了快二百年的一套照舊執行,這樣自己才能睡得安穩,玩得安心。
皇帝作如是想,自然不能再堅持廷杖了,只能吩咐徐階,擬旨切責那些言官,不許他們再汙衊大臣,好儘快結束這樁公案。
見皇帝不想和言官結怨,高拱的心登時涼了半截,他終於明白自己今年以來的諸事不順,不是因為流年不利,而是有人把自己一步步算計進了與言官大戰這個泥潭看看恭送隆慶的徐階,他恨得牙齒都要咬碎了,老東西沈默和我說,我還將信將疑,原來真是你搗得鬼
‘你手下有言官,’高拱恨恨想道:‘我手上也有三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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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皇帝的指使,不管情不情願,徐階都只能代表內閣表態了,他便讓李春芳草擬了一道奏疏。李春芳的作文風格,本就是言辭溫和、左右逢源的,即便如此,徐階還又親自改了一遍,最後才定了稿。奏疏中以內閣的名義,將高拱浮浮誇誇的表揚了一番,算是表達出了挽留之意,卻沒有絲毫對言官的斥責,甚至連制止他們胡亂攀扯的話,都沒說一句。
在朝野上下看來,這無疑是內閣決定在高拱和言官的爭鬥中,保持中立的表現,而言官們更將其視為一種鼓勵,於是更加肆無忌憚的攻擊起高拱來。最多的一天就有三十本彈章遞上去,攻擊也已經發展到全方位、不問青紅皂白了——他們肆意詆譭高拱的人品和生活作風,深挖他的歷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