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死、憋死的人擺了兩行。大哥看著塔問:“菩薩!給你修塔為保一方平安,你咋成了害嘛!”
興娃只覺得怕,大哥不怕,卻流了淚。大哥流淚,是個稀罕,回去他給大嫂說。大嫂很驚訝,不相信,還問大哥。大哥說:“別問了,遭罪死了。上塔的娃娃們……慘哪!”大嫂勸大哥:“上天收生哩,該死的不得活。你弟兄倆渾渾全全回來就好。”
“唉,我總覺有點怪,上塔時好似腳下老踩不穩!”
“我也是!”
大哥斜了興娃一眼,興娃不敢再說話。
如今好多年都沒上過塔了,它還是老樣子,好像直直的向天伸出的食指問:“怎麼樣?”
“怎麼樣?你死去吧!”
讓塔死去,塔能死?興娃把肩上的鱉簍子移了移,啞然失笑。不怪人家有時說自己傻。就這傻人,胭脂還在額頭上點了一下呢!那一點自己沒料到,還真向後仰了一下,足見有多傻。
“胭脂說傻我不嫌,像大嫂……”
他趕緊捂住嘴,似怕人聽見。真是傻,胭脂再好是乾妹子,她咋能和大嫂比。
上了八支渠,渠裡有水,緩緩向東流,聽說要流到高陵、渭南好幾個縣哩。要有個小船和胭脂坐上,拉著話兒,忽悠忽悠,走個九州十八縣多好。
路上不斷碰到人,唧唧喳喳,說軍隊向北開,從縣城過。這些軍隊不好,不如工兵營,搶老百姓哩。興娃不管,把鱉一交,賬一記,就往回走。周幹大說酒店還給吃頓飯哩。咱不吃,回去吃胭脂家常飯比酒店飯香。
城門口有站崗的,沒事幹,橫著槍訓人哩。
興娃走過去,那槍橫過來。
“幹什麼的?”
“送鱉的。”
“排長,有送鱉的。”
排長出來了。他個子大,穿戴整整齊齊,文文雅雅。興娃想:打槍要鎖子那類貨。這排長是文人,殺人能下了手?
“去去去!”
排長像趕鳥一樣吆喝興娃,回頭訓那當兵的:“啥人都擋。”
“你不是說嚴查!”
“那是上邊的話,風聲鶴戾,草木皆兵。不能自己嚇自己?”
興娃很快找到了那幾家酒店,大小酒店都知道周老漢周王八,光“五福園”就要了六個。周幹大還怕分不完,最後落了個不夠分。在“五福園”吃了碼子煮饃,還真不像興娃想的,香得很,也許這二三十里路跑的肚子餓了。聽洗菜洗碟子碗的小夥說:最近生意好得很,商會天天請軍需官吃飯,猜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