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
然後在暗淡的曙光中,他感覺到她回來了。
她無聲地伏在他的枕邊,蒼白而疲憊。林,我回來了。她低低地說,我走了一夜,無處可去。
他伸出手去撫摸她額頭上的傷口。他說,對不起。安。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語言是蒼白的。深刻的糾纏和傷害已無法用任何語言和解。
那是他第一次要她。她花瓣一樣柔軟脆弱的身體。
在激烈而絕望的愛慾中,他的眼淚無聲地滴落在她的臉上。
我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安。一個象你一樣的女孩。在你離開我的時候,讓她陪著我。
他再次地要她。他無助地想觸及她身體裡面隱藏的靈魂。
她突然哭了。她說,你不該離開清的。林。我只會讓你痛苦。
是,我知道她適合我。但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已經不自由了。
我可以讓你自由。林。
那大概是我死去的那天。他親吻她的淚水。
我已經不想和命運對抗了。
你是我這一生要揹負的罪。安。我永遠都得不到救贖。
他太累了。昏昏沉沉的睡去。
但是很快又驚醒。他突然有預感,她會離開他。
安。他叫她的名字,尋找她的手。
我在。林。我在這裡。她馬上抓住他的手。
要乖乖地睡覺啊,林。她俯下頭看著他。
她的臉就象小時候一樣,安靜而天真。
他說,你真的不會走了嗎。
她對他微笑著點頭。輕輕地把手蓋在他的眼睛上。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那時他閉上眼睛前看到的最後的一刻。
他一直到中午才醒過來。
房間裡是寂靜的。中午明亮的陽光從陽臺灑進來。剛擦過的木地板是溼的。曬衣架上晾著他的洗過的襯衣。餐桌上的熱咖啡散發出清香。一大瓶的百合花上面還有灑過的水滴。
一切和每一天的開始一樣。
但是她不在了。
他有時一個人坐在衛生間的地板上抽菸。一直坐到天亮。
清來看他。他已經在家裡關了很久。地板上到處是菸頭和簡易食品的包裝紙。
林。請不要這樣。清輕輕的撫摸他的臉。
她始終是要走的。她只是想到你身邊來休息一下。你留不住她。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浴缸外面的一塊瓷磚,那上面還有她留下的黯淡的血跡。
他說,不是的。
她的眼淚。她的疼痛。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向他企求過自尊和諾言。
但是他摧毀了她。
你知道嗎,清。我在打她之前,一直不願意碰她。那時她已盡力想做得最好。
她想把她以前的生活忘記。可是我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嫁給我,安,請做我的妻子。
她是一個沒有任何安全感的人。但是我知道她無聲的希望過了。
我已經讓她的希望破碎。我們都無法原諒和忘記。
他含著淚,羞愧地看著清。他不想讓她看見他的眼淚。
清,也許你是對的。我們只有和自己同一個世界的人在一起才會安全。
可是我們都是沒有選擇的。
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我只能等著她再次出現。
那個晚上,他又看見她。
她還是坐在墓地的臺階上,白棉布裙,漆黑的長髮上插滿野花。但是很多蝴蝶停在她的身上,她的臉是笑著的。
林,我和我的蝴蝶在這裡住。她說。
天又開始下雨了。冰涼的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她的頭髮是潮溼的。
等著我,安。答應我這次要等到我為止。
好。她輕輕地點頭。
他心中的溫暖和慰藉一如少年時的心情。
知道她會在那裡。不會再離去。
這是他們最後的約期。他突然不再感到恐懼。
一週後,他接到一份寄自貴州的郵件。裡面是他在她十六歲時送她的銀鐲子。
即使她一再地離他而去,那個鐲子始終都在她的身邊。
偏僻農村的小學校長寫信給他,告訴他她在那裡教了一年的書,死於難產。
希望他能把她的小女孩帶走。這是唯一的遺言。
他看著那個日期。
原來就是他夢見她的那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