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6部分

她抱著它們,微笑地走出去,穿越過陌生的人群,穿越他的視線,她旁若無人地走出大門,響亮的報警器鳴叫起來。保安衝過去扭住了她。所有的瓶子都掉在了地上,到處滑動。他看到她突然被驚醒般的表情,她說,我忘記了,我真的忘記了。人群淹沒了她。

他擠了上去。那是他們第一次相識。

5 她激越而無助的叫聲,像一把刀扎進了他的胸口。一把遲鈍的冰冷的刀,插入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

6 在同一幢寫字樓裡,他們已經在電梯裡邂逅了N 次。

7 當他穿過車流飛速掠過的馬路,朝著燈火通明的巴西烤肉店,慢慢走過去的時候,他覺得她是路邊被遺棄的孩子。他好像從來就不認識她。她有時候很陌生,而且遙遠。

她把頭靠在欄杆上,彎著身體,以一種奇怪的彆扭的姿勢,側著臉微笑,看他靠近。她的辮子始終都是亂蓬蓬的,粗粗的長長的麻花辮,有點捲曲和發黃。她把額頭上的散發用髮夾別上去,高高的前額看過去明亮而傷痛。

你應該留點劉海,遮住你的大腦門。他說。

8 不。我不喜歡遮掩,我要赤裸。我的愛,赤裸裸。她笑著,撇開他,獨自向前面跑過去,張開手臂,晃著辮子。她會突然高興起來。或者突然地不高興。

9 他們爬牆進入一處高階公寓的柵欄。保安在交接班的時間裡,剛好沒在。那兩幢白色的,有歐式陽臺的樓,襯著暗藍的夜空,很有氣勢。

他們找到了大草坪,大叢的薔薇和月季已經快要枯萎了,散發出死亡之前辛辣的芳香。天空突然變得廣闊。大朵大朵的雲。清涼而猛烈的風。圍牆外是黑色的樹影和破舊的閣樓。風吹過的時候,樹枝在發出咔咔斷裂的聲音。這是這個沉悶的城市和炎熱的夏天,在混亂中產生的一個奇蹟。兩個人開始不說話。

她在草坪上仰躺下去。她看著天,看著以顛倒的姿勢傾斜的高層建築。她對他說,我要看傻了。我會變得痴痴的。他躺在她的身邊,草尖有些堅硬,戳在背上,但是久違的泥土氣息讓人呼吸順暢。

他說,也許你不相信,我還在寫詩。大學的時候我參加詩社,工作以後,有時候我在出公差的飛機上寫詩。我不想放棄詩歌。

因為我相信,生活裡有不會死亡的瞬間。

她沒有笑。她聽他談論詩歌的時候表情很嚴肅。

她說,我理解。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說。她閉上眼睛,把食指靠在嘴唇上,噓,不要說話,聽聽雲走路的時候發出的聲音。

遠遠的,幾個保安走了過來。不好,有人來趕了。她拉住他的手,我們跑吧。兩個人飛快地跑出去,他很久沒有這樣的跑步,聽到自己的心臟在疼痛中發出沉重的聲音。她一邊跑一邊尖叫起來。

10 天空真藍,他說,像一塊天鵝絨。

不對。她說,那種藍,是得了傷寒的病人的臉。

11 她在12樓的網站上班。

整個夏天,她只穿牛仔褲和白色的刺繡吊帶背心,光腳穿一雙涼鞋。

她會買很多一模一樣的衣服,每天換著穿。

12 他在她上一層的貿易公司做事,每天下班之前收到她發過來的EMAIL。有時候只有一句話:今天下雨了,好像秋天,我喜歡。有時候是問他有沒有空,她想請他吃飯,想讓他請她看電影。

這些簡潔的直接的要求,他從不拒絕。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拒絕。

13 在電梯裡,隔著下班的同事,他們彼此平靜地看著跳動的數字,沒有任何視線和語言上的交流。她在一群衣著時髦,妝容精緻的上海女孩裡面,顯得憔悴。她的眼睛真的和任何人都不同。那種冷漠的灼熱擊中了他。

他們去吃日本壽司,是她常去的南京西路上面的壽司店。她也是一個人住,晚上從不做飯。

14 他們吃生魚片,蘑菇和壽司,喝冰凍啤酒。然後他陪她去伊勢丹。她購物的狂熱讓人害怕,有時候可以一個晚上在卡里刷掉近8

千塊。買的都是重複的衣服和首飾,以及大堆的化妝品。可是她從不化妝,穿來穿去就這麼一條破牛仔褲。

你買的東西都用來做什麼。他問。

堆積在家裡,然後腐爛或者丟棄。她說。

15 她在試一條不適合她的絲綢裙子,把它裹在身上轉來轉去,她問他好不好看。

他把那條裙子拿過來交給小姐,然後拉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