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暗淡的路燈下,一個獨自在投籃的男生。我在旁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然後他向我走過來,雨水順著他的髮梢不斷地滴落。他的眼睛固執而沉默地看著我。
就在短短的瞬間,我們讀懂了彼此要說的話。
對不起。安藍。他垂下眼睛。
給她打個電話吧。小女孩受不了這些。
我們一起向電話亭走去。我看著他撥號,等著別人去叫晴雪來聽,然後聽他解釋說他心情不好亂說話。聽他哄她,要她早點睡覺,然後許諾明晚帶她出去玩。然後他掛下電話。
他說,我送你回去。
不要了。我自己可以。
他送我到校門外,我們等著車經過。雨越下越大,我們沉默地並肩站在一起。
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你,你穿著一條白棉布的裙子,光腳穿球鞋。他說,你好象不屬於這個不自由的世界。我看著你,那時我就對自己說,這個女孩你永遠都是得不到的。
可是我幻想有一天我能夠帶你走。我們爬到山頂去看遠方的海。你可以把你的傷口交給我。
我笑著點頭。我說,可是我們當中一直有著一個晴雪。蘇陽。命運把它的手伸過來的時候,我們都已經喪失了自由,我關上了車門。我終於可以讓自己的淚痛快地流下來。
那天晚上,我做了唯一一個關於蘇陽的夢。好象還是那個春天的午後,在陽光燦爛的大操場邊,蘇陽對我跑過來。短短的黑髮在風中飛揚。我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欣慰地發現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晴雪。沒有任何現實。
畢業後,晴雪和蘇陽回到西北他們的家鄉。蘇陽進了一家大公司做軟體,而晴雪做了教師。
晴雪還是常常會有信來,一年後寄來他們的結婚照片。我看到蘇陽的臉,還是有著我熟悉的堅定沉默的表情。晴雪說,蘇陽叫我替他問候你。
我們中間永遠隔著一個人。那次聽一首歌,旁邊的旁邊的是你。突然瞭解了那種無奈的心情……
我不再覺得晴雪用8年的時間去悄悄地喜歡一個人是一種幸福。
有些人要用他們一生的時間去忘記一個人。沒有開始。所以也沒有結束。
身體和靈魂的距離
安妮寶貝
那天朋友對我說起的話題,有一個是關於身體和靈魂。
兩個人痴纏了很久。其實早就是貌合神離。但是因為身體。
因為在身體的感覺上太好,所以可能會不容易分離。
有些人的身體構造會意外地相容。只要在一起,就是激情的。
即使他們的靈魂距離非常遙遠。
可是這似乎又和靈魂沒有關係。
這只是最單純最簡單最直接的一種吸引。也許是愛的本質的東西。
然後是靈魂。有些人的靈魂會很相似。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彼此是一面鏡子。能看得見自己。
身體的接觸卻會有可能是笨拙的,令人失望。
沒有他們的靈魂在交融時的順暢。
這一切甚至沒有任何自控的可能。
即使你只有他的身體,或只要他的靈魂。
能感覺到極致都是非常難得。
何況你什麼都想要。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的身體和靈魂都非常的孤獨。
如果沒有身體的激情,我們從靈魂的默契中得到安慰。
如果靈魂距離遙遠,身體暫時隔絕了陌生。
那時看杜拉的情人。15歲的法國女孩和一個來自中國北方的男人。
除了做愛他們沒有別的方式。因為他們的靈魂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可是覺得他們是深愛的。
傷痛只來自於身體在激情中痴纏的時候,靈魂卻遙遙相對。冷漠而無言。
他們只能付出這麼多。
想起自己寫的一個夜晚。文章剛貼出去的時候,很多人無法接受。
大部分的人習慣了平淡正常的東西。
似乎只有一切現實控制範圍裡的感情才是合理和負責的。
下雪的夜晚,兩個陌生的人。
一切都會梢縱即逝。恍若風中飄散的落雪。
親吻和傾訴是溫暖的。
即使相愛的同時是在遺忘。
身體和靈魂的孤獨,使他們得不到任何出路。
一段現實中無法存活的幻想。
可是它的名字就叫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