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蒼翠。
這地方,就和曾經在夢中出現的許多陌生地一樣,讓人歡喜,卻不知道來處。
很多夢都是關於行走。看見自己坐船或坐飛機(不知道為什麼,通常就這兩種交通工具),去往各種陌生的地方,見到各種陌生的人。
太平洋,悶熱顛簸的輪渡,飛機在天空中滑翔時的俯瞰,土耳其人,無名小鎮……常常會看到河,渡河,山谷,植物鮮豔的顏色。身份不明的人。
那次夢裡有一個男人,一身白衣,是輕而薄透的白棉,燈籠褲裡露出深紅的底襯。一個背影,走向門外。他似乎是受歧視的。但我覺得他有微妙的驕傲感覺。對他印象深刻。
有些夢一醒過來就忘記了。有些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比如十多年,一些細節依然清晰可見,成為了記憶。
我的夢會有極其絢爛豔麗的顏色,比油彩更凝重。鮮紅的天空,大塊白色的雲疾速掠過,彷彿是故鄉的颱風天氣。坐船,看到孔雀藍的河水和深綠的山巒。那種顏色的質感,彷彿鮮血從眼睛裡噴射出來一樣。這是個突兀而妥帖的比喻。
還記得天空的形狀,煙囪,柱狀的煙霧,一條一條交叉,縱橫,彷彿水彩一樣清晰鮮明。似還在不斷噴氣。景象壯觀。
曾經重複了好幾年的一個夢境是被人追趕,不停奔跑。總是跑在一個循回反覆的地方,走廊,或一扇一扇的門,無數次轉折的巷道。跑得已經非常累了,但不能停下來。也許那時候的自己,有著非常強烈的拒絕和不妥協的傾向。但後來知道,那是缺乏安全感的緣故。
再幼小一些,夢見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從家裡院子的木樓梯頂端跳墜下來。飛翔的恐懼和美感。後來很多人說起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大概是年少時期骨骼在增長。童年時還曾夢見死亡的人。看不清楚面目,不知道來歷。只見他起初躺在門外,然後起身來敲門。與他隔著門對峙。知道他是魂靈。
有人會把他自己做過的夢記錄下來,榮格是一個,我的一個做搖滾樂的朋友亦如此。他給我看他的畫,有懸崖,長著翅膀的馬,他自己,以及站在他對面的另一個自己。夢裡發生的事情,是現實中無法遭遇甚至無法想像的。它變成生活之外的一種延續。是另一種激動人心的現實。
它讓我們能夠有機會看到鏡子對面另一個自己。
十五日 擁抱
是在哪一個夜晚。你擁抱我。
我們坐在一起,就彷彿在輪換著比賽抽菸的速度。
長時間的沉默。沉默之後,玻璃菸缸裡就堆滿長長短短的菸頭和零亂菸灰。
如果我們可以這樣理所當然的沉默,就似乎我們可以做理所當然的愛人。
你沒有太多的話,對我說。我亦如此。
抽太多煙,因此常常覺得缺氧暈眩。但願我能夠不清醒地跟隨你。
給你看我二十歲時候的照片。輪廓收斂,眼眸透明。這樣瘦而清決。
在悶熱的汽車後座,坐在你的身邊。你的呼吸有變化。
呵。我是這樣敏感的女子。所以經常臉紅,並且會難過。
一個人笑著笑著,也會掉眼淚。
你轉過臉來看我。我們之間的空氣變得沉靜如水。
我們彷彿對峙。但是總有一個人先潰敗。
誰比誰清醒,所以。誰比誰殘酷。
十八日 自省
有一些盛名繁華之下結束生命的人,也許是因為長久反覆的自省。
華麗的表演者,在形式感之中忘記了自己的所求。而清醒的表演者,聽到內心的聲音,並試圖表達。只是,表達之後,入戲與出戏雖只有一步之遙,但太過投入,最終惘然於內心的途徑該通往何處。
試圖告別童年孤獨的陰影,所以進入最喧譁的圈子。試圖尋求到感情的慰藉,所以經歷男男女女,尋找情途終點。試圖結束表演,舉行了告別演唱會。而落幕之後的寂寞,又是幾個人能夠忍受,而且曾經如斯輝煌。又再復出……清醒的人不代表能夠控制自己。他看到問題,掙扎得劇烈。反倒失去某種定向之後的簡單與安穩。
站在高樓上看完沸騰夜色和萬千燈火,之後,縱身一躍……我想,他所看到的,依然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的疑問。
若對自己有太多自省,觸控到的生命之深淵,便更暗更長。
二十一日 拍照
她經常在拍照片的時候抿住唇角,微微探出脖子,眼神極其寂寞。他經常在拍照片的時候把手臂互相交纏在胸前,雖神情顯得激昂,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