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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路人的側目中,他感到惱羞成怒。

他那時並不完全瞭解她的心情。他只是疲倦。也許疲倦的深處還有對一個未成型生命的無助和懷疑。

她很晚才回來。臉上是縱橫的沒有擦乾淨的淚痕。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他說,你明天還得去醫院,你又在發燒。你這樣亂跑,讓我很難受。

然後他說,我以後肯定是要娶你的。你應該原諒我。

她站在房間門口的一小塊陰影裡。輕輕地帶著一點點輕蔑地笑了。她說,我可以原諒你,可是誰來原諒我。

她在測體溫的時候動了小小的手腳。她的燒並不嚴重,是微微的低燒。但是還是出了事情。

醫生出來叫他的名字的時候,他在等在外面的一大排男人中站起來。夏天熱辣辣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他突然睜不開眼睛。

那是他看到的非常殘酷的一幕。一個小小的搪瓷盆裡是一大堆粘稠的鮮血。面無表情的醫生用一把鑷子在裡面撥弄了半天,然後冷冷地說,沒有找到絨毛,有宮外孕的可能。如果疼痛出血,要馬上到醫院來。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她已經暈眩。他把她抱了出來。她的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冰冷的汗水。她的身體在他的手上,突然喪失了分量。就象一朵被抽乾了水分和活力的花。突然之間枯萎頹敗。

他帶著她,輾轉奔波與各個大小醫院之間。不斷地抽血化驗,做各種檢查。她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順從地承擔著施加在身體上的各種傷害。她從一個脆弱甜美的剛剛成年的女孩,突然變成一個表情淡漠而懶散的女人。堅強而又逆來順受。

是從那時候起,她有了那種讓他感覺陌生的笑容。常常會獨自浮起來的某種隱約的微笑。輕蔑的,帶有淡淡的嘲諷。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在輕蔑嘲笑她自己,還是對他。

她對他說,她已經接連一個星期做那個夢。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獨自在一條空蕩蕩的走廊中走路。走廊兩旁有很多房間的門,可是她又累又冷,不知道可以推開哪一扇門。

沒有地方可以停留。她輕輕地笑著。

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

那一年,他所在的公司有一個創意,需要招一個臨時的攝影模特。不要專業的。是要15到18歲之間的在學校裡的女孩。她是跑來應聘的一大堆女孩中的一個。

一個一個地等著面試。他透過立地窗的玻璃看了一下,女孩們突然看見一個玻璃後面的英俊男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發楞。然後一個有著漆黑如絲緞的長頭髮的女孩從人群裡走出來,擱著玻璃對他說,我們都渴了,有沒有礦泉水,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瘦瘦的,舊的白棉裙子。光著腳穿一雙球鞋。在女孩子裡面,她的外表不算出眾。可是她的獨立和古怪讓人無所適從。一雙明亮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猶豫。

那時她在一個重點學校讀高中。她從小在姑姑家裡長大,父母離異,各奔東西。只有每年的起初,從不同的城市寄一大筆錢過來。但是她從不寫信,打電話。她說,每個人都為自己而活。

我們也許是該毫無怨言的。

她的名字叫藍。她告訴他她喜歡自己的名字。BLUE。她說,你的舌頭輕輕打個轉,又回到最初。

好象一種輪迴。非常空虛。

他偶爾獨自的時候,會安靜地體味這個發音。可是他覺得這是一個寂寞的姿勢。溫柔而蒼涼。

她最終落選。也許參加這個活動的唯一意義,只是讓他們相見。完成宿命的其中一個步驟。他約她去吃晚飯的時候,帶了一大束藍色的巴西鳶尾。這是一種有著詭異野性的花。不是太美麗。卻有傷痕。

在做愛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個女孩也許是他命定的一個傷口。好象一個人,平淡地在路上走著,風和日麗,卻有一塊磚從天而降,註定要受的劫難。她穿著黑色的蕾絲內衣在他的身上,長髮散亂地飛揚。強悍的激情和放縱的不羈讓他窒息。我們的身體好象以前是一個人的。他說。他的眼睛因為感激而溼潤。人可以因為身體或者靈魂而愛上另一個人。但是柏拉圖是一場華麗的自慰。而身體的依戀卻是直接而強烈的。更加的深情和冷酷。

那時候他就想到,做愛的本質原來是傷感的。

但是因為絕望,他們把自己的靈魂押在了上面。

他們很快開始同居。她一直都想脫離掉那個寄人籬下的家。搬到他的公寓裡的時候,她的手裡只有一包舊的棉布裙子。

高中畢業,她沒有再去讀書。他透過朋友的關係,把她介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