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憑著衝動做事。
在聽說自己的病可能治不好時他都沒有這樣,或者可以說,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大約也有那麼一剎裡,他因為她的出現而短暫地欣喜過,可這欣喜當真也只能持續那麼短暫一剎而已,之後留給他的,便只剩慌亂。
謝夕瑤為什麼會在?是家裡逼她,還是她自己想來?
若說前者,孟時衸覺得謝家不會做這樣的事。謝家不缺命婦,不論是皇子妃還是皇后,在謝家昌盛的數年中已出過幾位了,他們沒有必要靠把女兒送到他的身邊來撐門面。而且謝家在這般的事上一直有些……讓人無話可說地執拗,他們好畫素來不屑於用聯姻的方式來穩固地位,不論是與皇家還是與其他世家,不論是用女兒還是兒子。
謝家在朝中一直無可撼動大約也與此有些關係。他們的每一寸地位都是靠真本事紮紮實實地打下來的,所以不需要奉承也不需要屈從。至於家裡的命婦,那都是皇帝主動下旨冊封而來。
可如果不是謝家要她進宮,難道真是她自己想來?
這個念頭一動,孟時衸心裡更亂了。
他確實是喜歡她的,可他從沒想過她也喜歡他。而且,他也不希望她喜歡他。
嫁給他沒有將來、沒有“白頭到老”的美好,甚至不能有孩子。
否則他為什麼非要遠遠地把她推開,寧可逼自己用遴選皇子妃的方式將她忘了也不肯娶她?
誠然,這種心裡存著一個人卻不能與她在一起的感覺很痛苦,但短痛總比長痛好。
“來人。”孟時衸低沉地一開口,立即有宦官上前聽命。
他抬了抬眸:“去跟乾東五所說一聲,明天一早就讓謝氏出宮吧。父皇母后若問起來,不必多言其他,說我不喜歡她便是。”
吩咐之後他又在案前默然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向外走去。
他打算再去乾東五所看看,悄悄地看她兩眼就好。至此之後他就不會再見她了,待得她嫁了人,想來也會很快忘記他的。
.
乾東五所。
夕瑤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只覺在之後的一整天裡,整個人都渾渾噩噩。
其他貴女是在晌午後才回來的,據說皇后娘娘留她們在坤寧宮用了膳,雖然皇長子因為身體不適的緣故早早就離開了,可她們中有幾個似乎合了皇后的意,回來時一臉欣喜。
但她無心多聽她們興高采烈地回憶坤寧宮的一情一景,心裡只有滿滿的失落,失落得好像連魂魄都不在了。
而在晚膳前,掌事宦官找到了她,捏著嗓子跟她說皇長子身體欠安,多半是被她氣的,要她自己看著辦。
夕瑤失魂落魄的一時沒回過神,他手裡的拂塵在她膝窩處一打她就跪了下去,然後便一直跪到現在。
她知道這掌事宦官是個很勢利的人,從許多小事上都能看得出來。前幾天他一直對她分外客氣,或許是因為她姓謝,也或許是因為逸親王府。可現下她惹皇長子不高興了,那是紫禁城的主人之一,誰也開罪不起,這宦官因此而立刻換了一副面孔也不稀奇。
所以夕瑤一點都沒有因此而難過。她只是難過皇長子那麼厭惡她,難過透了。
她原以為,他就算不喜歡她,也總歸是不討厭她的,她可以盡力讓他喜歡上她。
可結果居然是這樣——他這樣親口告訴她說,如果她不姓謝,他根本就懶得理她,他娶誰也不會娶她的。
好像她對他的喜歡完全就是一場笑話,可笑得讓他不屑一顧。
月色朦朧,膝頭愈加猛烈的痠痛往上竄著。夕瑤沉浸於難過時覺不出來,但當腳步聲打斷她的心緒,這種痛楚一下子加倍湧現。
她回了回頭,看見乾東五所的掌事宦官和另一個宦官一道走了過來。
“謝小姐。”掌事宦官在她身旁躬了躬身,“皇長子殿下口諭,讓您明兒個一早就出宮。您看下奴是知會謝家來接您啊,還是帶個話給逸親王府?”
“什麼……”夕瑤一懵,望了他好一會兒,仍有些難以接受,“殿下他……”
他這就要趕她走?其實她平日裡都在乾東五所,只要他不想,她根本無法與他見面,可他連讓她在宮裡多待幾日都不願?
她,這麼讓他討厭嗎?
一瞬間,膝頭的痛楚與滿心的委屈一併湧上來,猶如一團陰雲在夕瑤胸中一噎,她只覺一下子難受得無可抑制,“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他不喜歡她!他還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