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膺逐漸變得冷靜,而後甚至有點“興致缺缺”。一邊覺得奇怪,一邊又再提不起那日的勁頭來。
頭兩日,他們覺得是父皇案頭的奏本太多了,一時沒看到,便央謹親王進宮去當面說一說。可眼下又三日過去了,仍不見任何迴音。
謹親王府的正廳中,一眾皇子等得長毛。
十一皇子端著個茶盞在屋裡踱來踱去,七皇子就皺著眉頭罵他:“老十一你消停會兒行不行?轉來轉去的煩不煩!”
“你拿我發什麼火!”十一皇子覺得自己捱罵捱得冤,剛想駁回去,一抬眼看見了正往這邊走的人,“大哥!”
眾人瞬時間都看過去,謹親王一身朝服未換,正往這邊來。
幾人就都迎到了門口,謹親王前腳剛邁進來,七皇子就迫不及待地問他:“如何?”
謹親王嘆了口氣,搖頭:“還是沒見著。”
廳裡一陣嘆息。
十一皇子急道:“父皇這是怎麼了?大哥您一連三天去乾清宮,都愣沒見著人,他連朝政也不理了嗎?”
“十一弟!”謹親王疾喝住他不恭不敬的話,又搖搖頭,悶頭去八仙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沒法告訴這些弟弟,父皇近幾年確實有些疏於朝政。早兩年若趕早去乾清宮,還總能見著,近來則越來越要“碰運氣”了。他出入乾清宮容易,很清楚有時來問安的臣子一等就要等到晚上是怎麼回事——其實很少是因父皇案頭奏章太多來不及見人,泰半時候,都是過了晌午、甚至將近晚膳時,才見父皇從二樓的寢殿下來。
以致於上回帶六弟進宮稟倒鈔司的事能那麼順利,他反倒有些意外,暗歎那日運氣挺不錯。但果然,不會次次運氣都那麼好。
謹親王喝了口茶,放下茶盞又思量道:“明日我再去一次,若仍見不著,後天咱們就一同入宮覲見,這事不能拖了。”
事上大多事情都經不起拖,越拖越沒火氣,越沒火氣就處理得越平淡。加上淑敏公主又是那麼個綿軟的性子,拖得久了,萬一她自己不想追究了怎麼辦?他們這一眾兄弟到時候是逆著她的意思把駙馬砍了,還是看著她回去接著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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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乾清宮西南角屋簷下的陰影裡,一個年輕的宦官看著殿前廣場上跪著的皇子們,直擦冷汗。
皇子們已連著來了四天了,跪等也已有兩日,皇上一直沒見。可皇上為什麼不見,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在他跟前兩步遠的位置,大太監魏玉林也看著那一眾皇子們,臉上卻並無同樣的緊張,反是一抹冷笑始終懸在嘴角,嘲蔑分明。
“督、督公……”那年輕的宦官有些扛不住,顫聲問道,“咱就……就一直這樣晾著各位殿下?這這、這要是落到皇上耳朵裡……”
“落到皇上耳朵裡?落不到皇上耳朵裡!”魏玉林壓著音笑著,笑聲好似被屋簷的陰影覆上了一層陰冷。
他說:“我告訴他們皇上歇著,他們能說什麼?能去皇上跟前質問他在沒在歇著嗎?再說,皇上現在可不就是歇著呢?真有不長眼的問了,罪名也到不了我頭上。”
“可、可……”那宦官怕得喉嚨裡都噎得慌,“可是您何必呢!這一位位都是皇子殿下,您這樣得罪他們……”
“得罪?”魏玉林笑聲更分明瞭些,側過身拍了拍那宦官的肩頭,然後一把將他揪上了前。
他指著殿前眾人道:“瞧清楚咯,這不是得罪,這是教他們規矩!”
小宦官嚇得瞪大了眼睛,一個字都不敢說。
“一個出宮建了府的皇子,不肯安生過日子,偏要攙和朝政,就得教他們規矩!”魏玉林後槽牙一磨,陰涔涔地笑著,“若不然他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什麼!”
魏玉林心底的嘲諷呼之欲出。這世事多有趣啊,連人的身份其實都有兩套。明面上的那一套裡,他們是身份尊貴的皇子,宦官們得點頭哈腰地伺候著;可暗裡更為實際的那一套,則是他們這些當宦官的更能主事,他們有的是手段壓住這些“尊貴的人”,甚至要矇住九五之尊的眼睛,於他們而言也不費吹灰之力。
“你的路還長呢,把身份上的事瞧明白了,日後前途無量。”魏玉林放下那小宦官,和顏悅色地又道,“不過啊,可別學薛貴。”
已死的秉筆太監薛貴,那就是玩脫了,把只能藏在暗處的手段託到明處就是找死。假傳聖旨杖責皇子?那是實打實的嫌命長!
背地裡將人整治安分了,才該是他們宦官信手拈來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