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末。
延湄披著被子坐起來,她睡不著。過了入睡時間仍不能成眠這件事,讓她感到煩躁。
丫頭桃枝與她一併睡在床塌上,中間吊了層紗帷隔開,聽見動靜也坐起身,小聲問:“怎麼不睡啦?”
延湄悶悶的,伸指頭在塌上寫寫畫畫。
——這說明她心情不好。
屋裡只有一盞小地燈,桃枝又不識字,看不懂她在寫畫些什麼,但能猜個差不多,因而輕輕勸,“小姐的親事定啦,老爺夫人,大公子二公子他們捨不得你,這才心裡頭難過。”
延湄果然停了,頓了一會兒,她伸手將發皺的褥面捋平,繼續寫。
桃枝不知道她明不明白成親意味著怎麼一回事,只能又說:“這是喜事啊,都是要成親的,只要小姐日後過得好,他們就會打心底裡頭高興。”
延湄用被子將自己蒙了起來,團成一個球。
桃枝不大放心,又不敢去拽她的被子,只能一聲聲地喚她。
半晌,延湄把頭露出來,慢慢躺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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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宮裡的旨意到了,賞賜也跟著到了。
昨晚傅家裡沒一個人睡得踏實,今早都恍在夢中,旨意一接,大夢成真。
皇上的賞賜最直接,真金白銀。
來宣旨的梁公公走前又特意對傅濟說,“傅大人這裡叫咱家好找!往後您進宮的時候可還多著呢,這裡熱鬧是熱鬧,畢竟遠了些,建初街一帶就近得多,又挨著大市,過後家裡給傅小姐備嫁妝也方便,您說是不是?”
傅濟忙“是是是”的應了,他知道這多半是上面的意思,畢竟他一個五品小官,皇上御賜個宅子有些太過了,但眼下既賜了婚,不能讓他寒磣了蕭瀾的臉面,賞的金銀珠寶足足夠他置辦座像樣的大宅子。而且既然太監提點,想必宅子已給瞧了個差不離,價錢也不會高。
……這麼看,皇上還是挺看重這個侄兒?
皇后還有宸妃、榮妃兩位娘娘也賞了東西。
皇后賞了四樣:一座雞翅木山水屏風,一匹茱萸紋蜀錦,一對兒青釉寶瓶,還有一支鑲了玳瑁的金笄。這意思延湄的笄禮有如皇后親在,對傅家簡直是天大的榮耀。
……皇后對蕭瀾也不賴?
榮妃賞的是一對兒烏木首飾盒,盒裡盛著六隻金花鈿。
宸妃賞的物件傅濟特意細看了一番,是座鎏金銀竹節薰香爐和一柄麒麟紋嵌寶石的銅鏡。傅濟瞧了快有一頓飯的功夫,那香爐下面做成竹節的樣子,又細又直,上頭如一朵剛綻開的花苞,若燃起香來,翠煙浮空,定是美極了。可傅濟端詳太久,竟生生把香爐看出股子高傲姿態。
得了賞需得進宮謝恩,傅母趕緊拉著延湄打點梳妝,傅濟千叮萬囑,讓延湄一絲不差的將禮行了一遍才放心。
傅夫人這輩子也沒想能進皇宮走一遭,一路上戰戰兢兢,攥著延湄的手跟在領路太監身後,氣都不敢喘大了,只覺走走停停,許久才到了皇后娘娘的顯陽宮外。
宮門厚重,緊閉不開。太監在外唱報了一聲方有宮人出來。
按禮她們只需在宮門處磕頭,品級太低是得不了皇后召見的,但今日磕完頭宮人並未立即著她們離開。
母女二人在宮門外又候了一刻多鐘的功夫,裡面有宮女來傳:“皇后娘娘宣夫人和姑娘面見。”
傅夫人一聽頭上就了冒汗,頗是受寵若驚。她悄悄捏捏女兒手心,很怕她對著生人不講話。延湄似乎覺得有趣兒,也捏了下阿孃。
那宮女的眼神一直在延湄身上轉,將她們帶到暖閣,恭敬地往裡通報,須臾,有人打了簾子,宣她二人進去。
一進暖閣,濃郁的花香襲來,傅夫人打了激靈,硬生生將噴嚏憋下。她眼角餘光盯著延湄,見女兒反比自己自若的多,在她身後半步處,提裙行禮。
“嗯”,前方傳來懶懶的一聲,皇后坐在一張紫檀矮塌上,手裡攏著暖爐,說:“抬頭我瞧瞧。”
傅夫人小心翼翼地抬眼,見鳳頭塌上皇后著絳綾袍,緩鬢傾髻,金飾滿頭,修剪漂亮的丹色的指甲微抬了抬,叫延湄:“來,到近前來。”
傅夫人一哆嗦,眼珠都不敢多轉,怕女兒這會子發痴。
延湄卻並沒有,她聽話的上前,跪坐在腳踏旁,皇后細細的端詳她,好半天才道:“是個好孩子,讀過書不曾?”
延湄聲音發乾,竟也答話了:“讀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