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湄被血氣燻得胃裡翻騰,臉色十分不好,卻對著蕭瀾點頭:“等你回來,不走。”
蕭瀾瞅她像個小可憐兒,但也不好多說什麼,點點頭轉身走了,常敘在他身後笑道:“侯爺請放心,有常某在,定保夫人無虞。”
城門大開,蕭瀾與另兩名將領帶著五萬人馬殺出去。城上鼓點兒如雷,外面則成了修羅場。
這場仗自八月十四下午申時開始,直戰至第二日午時,煙火滾滾,屍橫遍地。
殺到最後,蕭瀾已經麻木,聞不出血的腥味。
辰時,另有一隊人馬也加入了戰圈兒,與他們一同打匈奴,進城後才知正是與韓邕約定好在中秋會和的那人,名叫韓林。
幾乎一天一夜,他們斬殺匈奴三萬兵,繳獲馬匹上千,輜重五車。——是濮陽城及至潁川十年來打擊匈奴最痛的一次。
收拾戰場時,無論兵將都已不成人樣,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心裡頭的暢快,進城時甚至有不少百姓前來送吃食。
蕭瀾沒用上城樓,延湄已跟著人在城門處迎他,見他下了馬,延湄像只歸巢的小鳥,直接撲進了他懷裡。
蕭瀾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伸手抱住了她,但也僅一刻,延湄就退開了,蕭瀾搖了下頭這才從耳邊依舊沒有消散的打殺聲中抽離出來。
等他回過神,身後已經響起悠悠的口哨聲,先前大家與他不熟,也不敢打趣兒,現並肩殺敵了好幾次,除去小兵們還不知延湄是誰,跟過蕭瀾的那幫老兵們早起鬨了。
只有那工匠在底下還戰戰兢兢道:“侯、侯爺,小的日後能不能,能不能偶爾請教夫、夫人?遠遠遠遠聽一句就行。”
蕭瀾睫毛上都滴著血珠,睇著他,“你來。”
工匠縮了縮脖子,覺得他這話不像是真心的。
幾萬人又累又餓,軍中大鍋飯已經做好,大家且去喝肉湯啃饃饃。
蕭瀾帶著延湄回府時,馮添根本沒認出來,叫了一聲“我的天爺!”才一溜煙跑去叫耿娘子趕緊燒水備飯。
實際水早都燒了,飯也早都做好,府裡知道匈奴在攻城,兩個主子都在外頭,一個個等得心急火燎,見兩人進院,耿娘子和桃葉差點兒沒哭出來。
一時人人都團團轉著不知該先做啥好。
桃花在收廊下晾著的桃核,蕭瀾想起來這還是他們離京時,傅長風專門給延湄送來的,桃核兒延湄都沒扔,留著種,他道:“別收了,都給我。”
桃花忙不迭地把桃核兒都倒進藤籃裡遞給他,蕭瀾衝著延湄勾勾指頭:“走,給你種桃子去。”延湄一下瞪大眼睛,跟著他又出了院子。
耿娘子在後頭追著道:“侯爺,夫人,不先沐浴吃飯麼?”
蕭瀾帶著延湄去了遠香堂,他也沒照照鏡子,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樣就像血海里爬出來的鬼。
遠香堂前面有一大片的空地,原先是牡丹園,耿娘子叫人將根都挖了,土也翻過晾過,蕭瀾拿了把鐵鏟,過來時他才注意到自己手上除了血,還有肉沫子。
他有點兒後悔該洗個澡再過來。
但一場大戰之後,他的熱血尚未完全平復,需要做點兒什麼迅速靜下來。
他蹲身抓了把土擦手,看延湄在那兒一瞬不瞬地瞅他。
蕭瀾也不吭聲,拿著鐵鏟開始挖土,晚秋種桃子正是好時節,來年春天樹苗會出的相對齊整,要是等到春天再種,出的少。
桃核兒不多,也不能撒得密,蕭瀾沒多會兒就拾掇完了,平完最後一下土,他將鐵鏟一扔,索性平躺在地上,大喘了幾口氣。
頭上一暗,延湄在上方彎腰看著他。
她這會兒眼神又和以往不大一樣,似乎重新在打量他,沒多久,她伸出手來,蕭瀾沒明白她的意思,也跟著伸出一隻手。
延湄食指指尖一點兒一點兒接近,輕輕和他的指尖對在一起。
繼而,中指、無名指、小指都緩緩印過來,最後手指全扣進他的手裡。
蕭瀾覺得自己是還沒緩過勁兒來,像是又聽見鼓響了,臉上糊的血太厚,有點兒熱,耳根子都不舒服,偏偏延湄的大拇指還在他掌心來回摩挲。
她神情十分認真,在記憶蕭瀾的手,以便之後認不錯。
半晌,她抬頭說:“你真好。”
蕭瀾心道,給你種完桃子立即便好了?偏嘴裡還問了一句,“現下覺得我好看了?”
延湄笑著晃晃腦袋:“嗯,好看。”
蕭瀾臉上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