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瀾沒有感覺到疼,那畫面尤在眼前抹不去,他胃裡一陣兒翻湧,立時吐了。
等太和帝和霍氏出來,蕭瀾在門外已經嘔不出東西,他身子打晃,看人都是兩個重影,他今日所犯的也是大罪,但太和帝最終沒有追究,只下口諭讓他到道場寺靜心思過。
蕭瀾不知自己怎麼出的皇宮,稍稍緩過勁兒來時,馬車已經出了大司馬門,他看見霍氏坐在他對面,下意識又想吐,剛出聲,霍氏冷冷道:“給我忍回去!”
蕭瀾怒視著她:“父親、兄長鮮血未乾!母親竟然、竟然……”
“竟然怎樣?”與他的暴怒不同,霍氏出奇的平靜,她看向蕭瀾時,終於有了母親看孩子的神情,她溫和而肅穆地說:“你當我便不屈辱?不,蕭瀾,我比你屈辱百倍。可是端王府就剩你這一條血脈,聖旨給你父親定的罪名是謀逆,我要想保你一命,只能出此下策。你是我的兒子,你的哥哥已經喪命刀下,我不能眼睜睜再看著你死在我面前。”
蕭瀾被她的語氣所懾,一時什麼也說不出,緊緊咬住嘴唇。
“別這樣”,霍氏伸手捏他的腮幫子,“你總以為母親不疼你,可你不知,母親為了你,什麼都能忍下。”
蕭瀾嘴上一鬆勁兒,眼淚下來了。
他用力喘口氣,一下發現車裡少了個人,忙道:“等等,等等,母親,表姐還在宮裡!我忘了叫她!”
“叫她做什麼?”霍氏幫他擦掉嘴角的血,“叫她跟你去道場寺還是跟我去棲霞寺?年紀輕輕的就當個小女尼?平白耽誤了她。”
蕭瀾皺眉:“那也不能……”
“聽話”,霍氏按了按他的肩膀,蕭瀾經了剛才那一遭,已經想到了旁的,他晃晃蕩蕩地跳下了車,說:“母親等等,我去將表姐接出來。”
霍氏淡淡看著他解馬車上的套繩,開頭道:“阿瀾,那酒是你自己遞給她的。”
蕭瀾渾身一震,慢慢轉身,僵硬地走近幾步,磕磕巴巴問:“母親,母親是不是、是不是給表姐用了……用了什麼藥?”
霍氏看著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探身摸了摸他的頭,說:“阿瀾,母親老了,你明白麼?”
蕭瀾整個天旋地轉,再強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醒來,已在道場寺中昏睡了兩日兩夜。
…………
這些秦宛之前有的知曉,有的不知,不知的她也不願意想了,反正她想要的東西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她手指摸了一路的牆壁,沾滿了灰和土,搓得還有些疼,可是她不在乎,她已經看見了前方微亮的洞口,只想跑出去,確定心中所想。
可是臨近了,她又躊躇不前。
程邕道:“夫人放心,出口處亦有人守著,出去便是。”
秦宛看他一眼,慢慢出了暗道洞口。
眼前豁然開朗。
不遠處,是通向宮城的潮溝。
秦宛在那一刻,眼淚簌簌而下。
蕭瀾想過救她,真的想過。
單純地想救她也好,為了自己的負疚也罷,在他還不能完全扛起這樣的沉重之時,他想過,並用了這樣的笨法子。
罷了。
秦宛回頭看看這條暗道,又黑又長,有如她前面二十幾年的日子,她是要困死在裡面,還是踏出幾步,看看有光亮的地方?
秦宛坐在臘月裡冰冷地地上,哭成個淚人。
她把臉埋在膝蓋上,良久,說:“與你們皇上說,我想見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