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正是一年裡最舒服的時候,白日裡暖融融的,夜裡稍有些涼,三更天,整座金陵城都陷入了酣睡,唯皇宮中燈火通明,從上到下忙做一團。
桃葉正帶著幾個宮女急匆匆地抬了熱水過來,在門外左躲右避的進不去,她著急道:“皇上,您得讓奴婢進門呀!”
蕭瀾堵在門口踱步,眉頭皺得死緊,聽見產房外間幾個太醫的說話聲和裡間接生阿婆大聲的聒噪:“娘娘!您用力!使勁兒,對,使勁兒!”
皇帝陛下也跟著用力,氣沉丹田。
裡面傳來延湄悶悶的哼叫,蕭瀾心氣跟著上上下下,問:“怎麼樣了?這半天。”
“皇上別急”,桃葉忙著要將熱水抬進去,說:”奴婢這就進屋瞧了來回話。”
蕭瀾看一眼冒著騰騰熱氣的木桶,面無表情地坐回廊下的椅子上。
他這幾天都沒有睡實,因惦記著延湄不日就要生產,恐她肚子疼起來聽不到,夜間總是繃著精神,沒多久就得起身瞧她一回,可眼下還是幫不上忙,只能隔著門聽她的動靜。
蕭瀾心裡頭亂。坐下又站起來。
花生明白主子這是緊張,小聲道:“皇上安心,有定國公府的老夫人在產房裡,還有太醫和醫女們,娘娘定是平平安安的。”
——傅夫人在延湄臨產前大半個月得旨進宮。大齊時宮中便有這個規矩,位份高的宮妃生產時都可讓母親進宮,直伺候到出月子。
蕭瀾想起這茬兒,心裡稍安。
假裝淡定地站了半刻,心裡還是起伏,走到庭院的桂樹下,閉目默經,願佛祖開眼,保大人孩子平安。
大抵是念著他總歸在佛寺裡呆過,寅時末,伴著第一縷晨曦微現,一聲啼哭傳遍了整個赤烏殿。
蕭瀾攸地轉身,幾步蹦上了臺階,便要往產房裡走。
產房血氣重,不能進,女官在門口視死如歸地攔著,花生還沒顧得上說吉祥話,忙著勸:“皇上,您忘了劉院正說娘娘此胎應是雙生子!這可急不得啊!”
蕭瀾懵了懵,一時真把這個給忘了,虛踹花生一腳,指指女官:“進去看看皇后怎麼樣了,就說朕在外頭給她守著。”
女官應聲正要進門,耿娘子滿面笑的抱著剛落草的孩子出來,福身賀道:“皇上,先來的是為小公主。”
皇帝陛下也是頭回當爹,離得不近他看了一眼,只見紅通通個小東西,眼睛都還沒有睜開。
——這是他的孩子,他的血脈,小小的身軀裡流著他與延湄共同的血。
他一度以為,此生他是不會有孩子的。
老天待他不薄。
蕭瀾抿抿唇,問:“皇后如何?身子可還……”
他話沒說完,恍惚間聽到裡頭傳來一聲“瀾哥哥”,蕭瀾心頭跟著一忽悠,即在這時,產房裡傳來第二聲有力的啼哭。
稍晚半刻的,是位小皇子。
延湄給他生了一對兒龍鳳胎。
傅夫人跟著出來時,眼睛都快笑沒了,闔宮的人叩頭道喜,蕭瀾剋制地掩唇咳了咳。他著急見人,產房裡一通收拾,沒耽擱太久,延湄被移回臥房。
屋裡點了香,血腥味都被掩下去,蕭瀾坐到床榻邊,一手從延湄脖頸下伸過去,俯身抱住她。
延湄臉色發白,看著他笑,可惜沒有一點兒力氣了,全身軟塌塌的,說話也是虛弱的氣音,“瀾哥哥,我厲不厲害?”
氣息輕飄飄地撫過蕭瀾的耳朵,蕭瀾略微支起身子看著她,須臾,在她尚待薄汗的額頭上實實親了一口,又蹭她的鼻尖,說:“真厲害。”
延湄笑,蕭瀾輕輕親在她的唇角,讓人端參湯過來。
延湄覺得好餓好餓,但生完兩個小東西,她連吃飯的力氣也沒了,只能先喝碗參湯緩一緩。
蕭瀾端著碗親自喂,一小碗參湯喝完,延湄眼皮已經睜不開了,嘴裡還低低嘟囔:“讓我看看。”
——她惦記著要看孩子。
兩個孩子都抱去收拾了,蕭瀾握住她一隻手,小聲道:“你先睡一會兒,醒來再看。”
延湄感覺他的掌心包裹著自己的手背,薄繭摩挲,舒服又安心,無所顧忌地睡著了,蕭瀾支著胳膊看她,看著看著自己也開始發睏,索性讓人再拿了床被子來,側身躺到延湄身邊,摟著人閉上眼睛。
延湄呼呼睡了一大覺,中午時肚子咕嚕咕嚕叫,在睡夢中被餓醒了。
她哼哼著睜眼,一動蕭瀾也醒過來,下意識去摸她的肚子,肚子已經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