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裡也不知順著漢水賓士了多久,終於見到了通向城外的流渠,蕭瀾已是撐到強極,一頭就往下栽,蕭真手疾眼快扶了把,衝韓林道:“他傷的這般重?!”
蕭瀾並非沒受過傷,與之前在濮陽相比,今日的傷算不上很重,可眼下……韓林神情猛一緊:“那箭上多半有毒!”
“那現在如何!”蕭真簡直要瘋了,他們不敢停,至少得出了城再說。
蕭瀾勉力又睜開眼,傷口處鑽心似的疼,虛聲吩咐:“死不了,先出城再說。”
子時末,一對人馬乞丐般自流渠裡鑽出來,奔向魏興郡方向。
這一日,是大齊最恥辱的一日。
匈奴在停戰一年後,驟然進攻漢中,一夜城破,皇帝在午子山被擄,同行的皇子、嬪妃、公主亦未能倖免於難,秀澤山一朝變為埋骨地,終付於一場大火,再不能登高望遠,賞楓嗅香。
出了漢中界,蕭瀾再撐不住,轟然栽倒,只來得及聽見蕭真喊了一聲,但他眼睛已實在睜不開,漸漸陷入一個綿長又朦朧的夢裡。
夢中是那一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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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十三年,暮春四月。
——這是一年裡蕭瀾最喜歡的時候。
這時節天氣和暖,水綠山翠,金陵幾乎成了座花城,不必出門,到處都盈動著香氣。
不過蕭瀾的喜歡全與這些無干,他也不愛那些紅紅粉粉的花兒,今兒太學放休,宗室裡幾個子弟叫著京郊,他也沒去。
他留在府裡唸書,習武。
一套拳從早上開始練,現已快進午時,他打了十幾遍,背心已經汗溼,仍舊覺得不夠,在太陽底下一板一眼的繼續。
他院子裡沒有丫頭,幾個婆子有心勸他歇歇又大敢,只有一個八、九歲小書童捧著巾子陪在石桌旁,小聲道:“公子,喝口水不?”
蕭瀾眼睛都沒飄一下,書童咧咧嘴,只得繼續候著。
半晌,他又打完一遍,收勢,靜靜立在庭院裡思索,沒多久,見陸續有丫頭從門前跑過去,他皺皺眉道:“去把門關了。”
因蕭瀾身邊一直沒丫頭伺候,下人們難免有些好奇,年紀小些時也就罷了,現今到了十歲的當口上,心思活泛些的不免想早打主意,王府裡規矩大,倒不敢作甚出格的,不過有偶爾裝作尋東西或是路過,在門外給二公子請個安的。
其實蕭瀾看她們,跟看院裡的幾個婆子沒任何差別。
不過今日院門關了沒多久就有人來了。
蕭瑛一身男兒裝,她剛在偏院騎完馬,進來便笑道:“小郎君,家裡來客了,我帶你去見見。”
蕭瀾一怔,先攥了下袖子問:“阿姐,母親在麼?”
“自然是在的”,蕭瑛臉上盡是來了親戚的歡欣,屈指在他肩膀上彈了一下,“你怎不先問問是來了什麼人?”
蕭瀾聽見母親也在,眼睛裡已亮起來,又忙說:“阿姐先等等,容我換件衣裳。”一面說,一面風似的跑了進去,又叫幫他梳頭的婆子趕緊再來給他重梳一遍。
蕭瑛掩著嘴笑,調侃他:“阿瀾是不是已經知道咱們家裡來了位天仙似的表姐?”
蕭瀾一心在打理儀容,只擔心霍氏覺得他失禮,因根本沒留心蕭瑛說了什麼,只跟著笑了下。
蕭瑛稍稍瞪大眼睛,誇道:“我家小郎君合該多笑一笑,當真是位風華小少年,放眼金陵望一望,哪個能比得了?”
她性子一向颯爽,又被端王慣壞了,在家裡一向隨性。
蕭瀾整好了裝,跟著她往花廳去,還沒進門就聽見說話聲和細細的抽泣,蕭瑛道:“母親,阿瀾來了。”
廳內,霍氏做在主位上,下首挨著個與她年紀差不多的夫人,容貌間也很有幾分相似,二人臉上都掛著淚,顯然剛剛抱頭哭了一場。
霍氏舉帕沾了兩下眼淚,興許是剛哭過的緣故,聲音顯得很柔和,說:“來見過你姨母,表姐。”又指指蕭瀾,“這是家裡二郎。”
這位姨母蕭瀾是知道的,霍氏孃家沒有兄弟,只有個胞姐,在她之間遠嫁到了秦州,霍氏時常唸叨起來,當然並不是與蕭瀾唸叨,而是常與蕭瑛提起。
蕭瀾上前躬身行禮:“阿瀾見過姨母,表姐,路上辛苦。”
秦霍氏忙扶了他一下,說:“哎呀,二郎都這麼大了。”
秦宛也起身回禮:“阿瀾弟弟好。”
她今年剛好十三,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