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這二十多年的屈辱活著!你坐在至尊之位,享著天下榮華,你可還記得你已逝的父親、兄長、和姐姐?你還想要什麼?母親的疼寵?世間的情愛?不,你有的已經夠多了,這兩樣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幫你納妃怎麼了?幫你鞏固帝位有錯?母親擅自做主又怎麼了?我熬這麼些年,難道不是應該的?阿瀾,母親再告訴你一句最真、最真的話。”
蕭瀾面色幾變,想抬腳就走,腳下卻黏住似的動不了,他揹負著這些已經太久了,索性都說出來也好,他麻木地道:“兒子聽著。”
霍氏摸摸他的臉,動作輕柔,語氣卻是惡毒的,她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便是當年一念之差,生下了你。”
蕭瀾躲她的手,幼時他無數的奢望霍氏能摸摸他、抱抱他。
但從未有過。
到此刻為止,這尚是霍氏頭一回這般輕柔地撫過他的臉龐。
蕭瀾卻難受得只想躲開。
霍氏勾了勾嘴角,臉上終於浮出了積壓在心底裡、幾已變味兒的恨意,衝蕭瀾說:“倘使當年沒有生下你,王爺就不會聽到那些流言蜚語,聽不到那些混話,他也就不會深夜闖宮去尋蕭央煥那老賊算賬,你哥哥也就不會帶兵去救,以至兩人命喪宮中。我也不需要為了你姐姐不受辱,親自給她倒了杯毒酒……你看,阿瀾,都是因為你。啊,對了,還有你的表姐秦宛,當日若不是為了保你的命,她為何要去伺候那老東西?以至你姨母閉眼時她都未能見上一面,阿瀾,這不都是因著你?搭上了這麼多人,你是端王府的災星。”
蕭瀾心口起伏,硬壓住兩口氣,聲音仍舊不穩:“既如此,母親那時又為何要生下我?”
霍氏揚手便打,蕭瀾偏頭,但到底是距離太近了,耳根子被抽了一下,霍氏喝道:“這句話,旁人都能問,偏你沒資格!”
為何要生下他?
因為日子太近了,把出脈象時,尚且無法確定到底是端王的骨肉還是太和帝的孽種?
因為她怕是端王的,不捨得一碗紅花灌下去?
還是因為她到底是個母親,存了一絲不忍?
霍氏自己都記不清了。
她哈哈笑起來,隨即往暖榻上一坐,抬手抽了發上金簪,揚揚下巴道:“哀家不去勞什子樂遊苑,就在這裡,哀家倒看看,哪個奴才敢碰哀家一下?”
蕭瀾看著她,眼裡黑黑沉沉的,忽然說:“太后不去也成,不過最近明雍宮要修繕,裡頭的人需得移出來,昭明宮附近最僻靜,朕便想將人移到體仁宮。”
霍氏騰一下站起來——明雍宮裡幽禁的是太和帝,體仁宮與昭明宮只有兩牆只隔,若如此,簡直是要逼瘋她。
“你、你你竟敢如此對自己的母親!”霍氏四下看,她怒起來對蕭瀾動手不是第一次了,下意識便找東西。
蕭瀾面色冰冷,語氣平的不像話,道:“左右母親已如此恨,也不差這一件了,是去樂遊苑還是留在這裡,母親選吧。”
霍氏氣得哆嗦,點著他咬牙。
蕭瀾轉身,“既如此,朕即刻邊吩咐明雍宮……”
“哀家去、樂、遊、苑。”霍氏把話從牙縫兒裡擠出來。
蕭瀾腳下頓了頓,終究沒有回頭,邊走邊說:“好。朕會吩咐人備好車駕和儀仗,太后放心,朕說話算話,好東西任太后用,不會慢怠半分。”
隨著話音落,他已踏出明間正門去,霍氏喃喃道:“等著罷,你很快就得轉過頭來求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