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二年冬,十一月,太和帝被軟禁於明雍宮,新帝登基,不再續用以前國號,改齊為梁,尊其母霍氏為太后,立愛妻傅氏為皇后,自此,朝廷易主。
其時候正在冬至前,因要預備祭天大禮,宮裡宮外全忙得團團轉,延湄和霍氏也沒得閒,霍氏因說自己喜靜,選了挨著後湖的昭明宮;延湄本該住沈氏原來的顯陽宮,但她和蕭瀾都不喜那裡,正好赤烏殿離得也近,便依舊住在這兒。
蓮姑扶著霍氏在昭明宮裡走了走,這座宮殿處在東北邊,幽靜,雖是冬日,但園中常青,宮人們正一排溜地搬著剛打了骨朵的梔子花進殿,一走一過滿是花香,蓮姑便道:“太后這麼些年的心願達成了,往後都是好時辰。”
“好是好”,霍氏畫得細長的眉梢微微一挑,道:“就是經這一番折騰,宮裡頭人太少了,沒點子新鮮熱鬧氣兒。”
蓮姑明白她的意思,低聲說:“是少了些,既立了後,合該納妃了。只是……奴婢瞧著,八成這些天太忙,皇上還沒記起這茬兒。”
“他不是沒記起來”,霍氏撫了撫小指的護甲,“他是根本沒有那個意思。旁的不說,就說這幾日過來請安,蓮姑,你多半也瞧清楚了,皇上的眼睛何時離過傅家那丫頭?”
“皇上正是這個年紀”,蓮姑道:“陷進去一時痴些也是情理之中,興許長長年歲便好了。反過來看,也是好事,太后可還記得皇上剛打道場寺回來的時候?無喜無怒的,當時奴婢心裡頭可怕,想著小主子還未到弱冠之年,這樣子瞧著讓人心疼。如今才算不一樣了,有兩回,奴婢見皇上看著皇后時,竟還臉紅了,這多難得。”
霍氏哼笑了一聲,說:“這也是為何他立後時,我絲毫沒阻攔。按說以傅家的出身,四妃裡也輪不到那丫頭,可現今皇上被她迷了眼,我便由著,納妃一事萬不能直接與皇上提,否則定要落了怨,這得從皇后這邊說。”
蓮姑心裡覺得這事有點兒懸,暗暗嘆了口氣,霍氏瞧出來了,又道:“他與旁人不一樣,他能坐在那張椅子上,旁人能麼?他有這天下,旁人有麼?再者說,富貴人家的公子都是姬妾成群,更何況他是皇帝。不過一時的情愛,等後宮裡頭人多起來,他想要什麼樣兒的沒有,哪裡還記得一個小丫頭?我這也是替他操心,初登帝位,皇后的母家又是那麼個出身,出不了太大力,選妃是歷來的法子。若不是看出他鐵了心,皇后的位子最該當的是沈家的姑娘。你且瞧著吧,蓮姑,沈氏一門的么蛾子怕還在後頭呢。”
蓮姑聽牽扯到前朝的事了,不敢再輕易插話,只得應道:“是,奴婢想的太淺了。”
隔日,赤烏殿內幾乎一夜未寢,延湄只二更天時歇了一個多時辰便緊著爬起來,親自幫蕭瀾更衣。
今日得著冕服,除了要戴冕冠,穿玄衣、纁裳、白羅大帶、黃蔽膝等等,還得佩大綬和小綬,玉鉤、玉佩,金鉤等,延湄已跟著宮中女官學了幾日的規矩,此時記得極熟,也不用一旁的司衣宮女打下手,全是她自己來。
給蕭瀾戴冕冠時她得踩個小凳,五彩玉的垂旒像道簾子似的隔在兩人中間,延湄忽小聲說:“瀾哥哥,你長高了。”
——蕭瀾明白她的意思,他並沒有長個子,然而王服加身,讓他內斂的威勢散發出來,整個人也更顯端嚴沉穩。
他在她眉間輕輕親了一下,說:“去換你的。”——延湄和霍氏也都是要去的。
耿娘子已從濮陽過來,現升為赤烏殿的掌事,兩個司衣宮女還是原來侯府裡的人,但都近不了身,只能在一旁給耿娘子和桃葉遞東西,皇上就在一旁看著,幾個人真是壓力很大。
四更初,總算全部穿戴妥帖,延湄挽著髮髻,穿著祭禮時的褘衣,蕭瀾微微笑道:“你也長高了。”
延湄拉著他的手站到銅鏡前,她也沒看過這樣的自己,微微睜大了眼睛,鏡子裡簡直就是一幅畫,她覺得好看的不得了,但似乎比好看更深一層,她想了想,笑起來,說:“相配。”
蕭瀾嘴角也翹了起來,稍稍抿著,但片刻,又忍不住緊了緊兩人牽著的手指,說:“嗯,天造地設。”
他聲音不大,但延湄聽清了,便抬起手,在他掌心實實親了一下。
二人一併出了殿,宮人們遠遠跟在後頭,有在宮裡伺候久的,主子換了兩、三個,還是頭一回見著帝后攜手的場景,一邊緊著迴避一邊心說好兆頭喲。
等到昭明宮接了霍氏,時辰也差不多,聖駕起行,出宮祭郊壇。
這回全權安排車馬事宜的是傅濟,他如今已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