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是初春,但從前些日子開始,便接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雪,大雪在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一腳踩下去,都能陷進去半隻。
出了上書房,燕南風聽了掃雪小太監的嬉鬧聲,便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看這皚皚白雪的場景,又想起了早晨縮在錦被中,撒嬌耍賴都不肯起床的雲景,忍不住笑了起來。
後面跟著伺候的福喜看著鮮少有表情的自家主子露出笑容,便猜到了他是又想起了雲景,便上前一步,小聲道:“殿下,可是要會寢宮?這會兒,小公子應該下了學回去了。”
燕南風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回了寢宮,一踏入拱門,燕南風便看到院中的亭子裡,雲景正皺著眉,鼓著臉,睜大眼睛瞪著牆角的幾株早已過了花期,變得光禿禿的梅樹。
饒有興趣地站在原地看了一會,燕南風才朝著亭子走去,又對準備向他行禮的宮女和太監搖了下頭,他走到雲景身後,突然彎下腰出聲道:“景兒,你怎麼了?”
雲景被嚇了一跳,回了神後,他轉頭看了一眼燕南風,及其哀怨喚道:“南風哥哥,你嚇我!”
忽然,他眼睛一亮,話鋒一轉問道:“南風哥哥,你說要怎麼樣才能把畫畫好呢?你和慕大哥都畫的那麼好。”
燕南風一聽,便知道雲景在苦惱什麼了——他的畫,肯定是又被批評和嘲笑了。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你好幾次了。”
無奈一笑,燕南風在他身邊坐下,伸出手,笑問道:“你的畫,給我看看?”
“好。”
雲景想也沒想便點了點頭,又應了一聲,接著便把畫拿了出來,遞給了燕南風,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特別明亮,像是求表揚的孩子。
燕南風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點了下他的鼻尖,然後笑了笑,然後才接過之後,便低頭看了起來,但剛看了一眼,便已經忍不住笑出了聲,直到雲景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停下來,咳了一聲,斟酌道:“其實……還是挺特別的。”
雲景瞪著他,哼哼兩聲,抱著手臂,不滿道:“你也笑話我!”
燕南風捏了捏他的臉頰,溫柔道:“我沒有笑話景兒啊,確實是特別的。”頓了頓,他又道:“這幅《落梅圖》,便送與我吧,我很喜歡。”
雲景眯著眼看了他好一會,確定他真的是喜歡,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頭道:“好吧,就送給昭哥哥好了。”
燕南風笑了笑,便轉手遞給了身後的福喜,讓他拿下去裝裱起來。
沒有過一會,雲景又重新高興了起來,他晃著腳丫子,雙手捧著臉,彎著眉眼問道:“南風哥哥,不然你教我作畫吧?”
燕南風含笑道:“你確定?我可是很嚴厲的。”
皺了皺鼻子,雲景想了想,道:“啊,還是算了,我還是去找慕大哥教我好了,慕大哥是才子,琴棋書畫都很厲害,而且他沒你那麼忙,一定可以教我。”
燕南風聞言,也沒有反對,只是笑了笑,又替他攏了攏由於動來動去鬆開了披風,溫柔道:“讓紀彥教你也好,他最是有耐心,又最能治得了你。”
雲景對燕南風嘿嘿一笑,接著便跳下了石凳,又對燕南風揮著手道:“那我去找慕大哥啦。”
燕南風微微頷首,坐在原地笑看看著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白雪之中。
這一年,他們一個八歲,一個十歲。
以後的很多年,每當燕南風一次次想起這一幕時,此時的喜悅和放鬆已經不再,唯一存在的,只有無盡的愧疚和還有滿心傷悲、悔恨。
猛地睜開眼,燕南風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頭頂明黃的帷帳,好半晌,才終於回過了神,嘴角又扯起了一抹酸澀的苦笑。
原來,他又做夢了。
夢見了小時候。
心裡湧起一股難受,燕帝側過身,忽然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直在外頭候著的福喜聽了聲響,連忙走了進來,又遞上了一塊明黃的手帕,擔憂道:“陛下,老奴去替您請御醫來吧。”
燕南風接過手帕,擦了擦嘴角,擺了擺手,啞著聲道:“罷了,左右御醫來了,也並無效用。”
自從三年前的那場變故後,他的身子便再不曾恢復過,燕南風自己知道,他怕是好不了了的。
福喜擔憂地看著眼前的燕帝,又看了一眼他手中染了血的手帕,“但您……”遲疑了片刻,他又輕聲道:“陛下,要老奴去請太子過來嗎?”
燕南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