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閣,正殿內,慕子凌身著素色衣袍,與燕文灝分坐兩端。
距離上一次,他們兩人如同今日這般平和、安靜的相對而坐,似乎已經相隔太久太久。
兩人中間的矮桌上,放著兩盤點心和一壺清茶,壺嘴有熱氣嫋嫋縈繞,空氣中散發著幽幽茶香,似乎還在鼻尖盤旋。
燕文灝支著腦袋,嘴角掛著一抹帶著傻兮兮的笑容,眼神也充滿深深地情意,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慕子凌的身上,彷彿是怎麼都看都看不夠一般,視線不願意移開分毫。
在這樣的注視下,慕子凌佯裝鎮定自若,他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之後垂著眼眸,一口一口慢慢品嚐著。
他不停都在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更不要去回應燕文灝的情意。
兩人就這樣,一個貪婪的,目不轉睛的盯著對方,另外一個,則安靜的垂首而坐,但他們都一語不發,彼此相互沉默著。
一時之間,整個宮殿之內,都靜默無比,簡直落針可聞。
就這樣,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
因為燕文灝的目光太過灼熱,看的慕子凌實在尷尬極了,於是他輕咳一聲,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沉靜。
“殿下,我臉上是有什麼嗎?”說著,他不由抬起手來,表情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有,什麼都沒有。”
注意到慕子凌已經緋紅了的耳根,燕文灝愣了一下,很快,他反應過來後,巨大的笑意慢慢浸入眼底,然後染上眉梢,而他的一雙眼神,也開始綻放出光亮來。
眯了眯眼,燕文灝有些不捨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謙和,我……”
有些面露猶豫,燕文灝抿了抿唇,在心裡反反覆覆斟酌著,他似乎有些緊張,好幾次想要開口,都沒能把後面的話順利說出來。
沉吟了好一會,他又拿起桌上的白玉茶杯,飲了一口茶後,又繼續遲疑了一會,後面,才緩聲問道:“謙和,方才在御花園時,你說,回來後,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的,是真的嗎?”
他的語氣帶著一點小心翼翼,還有微微的試探,一雙黑眸中,也閃著一抹難以掩藏期盼。
——這段日子以來,他始終默默地在等待著,這會兒,他終於是等到慕子凌的態度,有所軟化了。
燕文灝這幅和往常全然不同的,小心翼翼試探的模樣,讓慕子凌低頭品茶的動作一頓,隨即,他的睫毛顫了顫,眼底閃過一絲複雜,心裡更是覺得五味陳雜。
慕子凌並不是第一次看到燕文灝為了自己,忘掉他本來的身份和地位,把自己低到塵埃裡,沒了稜角,沒了凌厲,沒了滿心的仇恨和恨意,只是一次次的,在卑微的祈求他不要離開,不要由於過度氣憤,傷了身體……
這一幕,他其實已經看過太多太多遍了,這大半個月以來,就數不勝數。
但是不論看過多少次,經歷了多少遍,每每再次看到,他的內心深處,都依然會泛起巨大波瀾。
即是震驚,又是訝異,甚至,還有一直被他努力忽視的,一種怦然心動,溫暖又愉悅的感情。
燕文灝身為皇子,又是嫡子,本該高高在上,俯瞰眾生,但這樣的他,卻在面對自己時,願意低聲下氣的去認錯;願意一遍一遍的重複著一句對不起;願意用盡一切力氣,只為得到他的釋懷,而不是原諒。
慕子凌覺得,一切都亂了,一切都錯了。
本來不該是這樣的。
他不應該,再對燕文灝,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因為,如果沒有燕文灝在背後的故意算計,他本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入朝為官,像父親一樣,造福一方百姓,然後娶一個賢良的女子,生幾個活潑的孩子,組成一個溫馨無比的家。
便是因為燕文灝,所以,他雖然身為男子,卻需要披上紅妝,像女子一般,嫁入宮門,從此淪為天下眾人的笑柄。
因著這些緣由,他本來該恨的,該很恨很恨的,甚至也應該狠狠的報復回去。
但是,當時隔半個多月,他再一次跟燕文灝面對面坐在一起,親眼看著燕文灝,看自己把真心捧在他眼前,又一改平時的自信、溫和、運籌帷幄,變得小心翼翼又期盼無比的模樣,他真的無法再狠下心來。
這一次,沒有了一扇厚重殿門的阻攔,慕子凌無法再自欺欺人,期盼自己,門外的那個人,並非是燕文灝,他終究還是無法忽視,自己對燕文灝的心動和喜歡。
大概是時間它真的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能夠撫平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