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灝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走的不緊不慢,但是路程一共就只有那麼長,無論他走得多慢,終究會有到達的時候。
站在御書房前,燕文灝停下了腳步,神情有些複雜。
福喜看他停了下來,便小聲說道:“殿下,該進去了。”他昨夜也有在場,大概能猜測得到此時此刻,燕文灝在猶豫些什麼,不過他就只是一個小小內侍,到底不能多說什麼。
隔了一會,燕文灝才嗯了一聲,而後斂下臉上的神色,神情淡漠著,踏入了殿內。
御書房裡。
燕帝並未在批改奏章,這會兒,他正站在大殿中央,負著手,仰起頭看著懸掛在牆壁之上的一幅畫作,神情專注,似有懷念。
那是一副雪梅圖,繪的,是冬季落雪時梅樹成林,一起盛開的一剎那。
這幅雪梅圖,鮮少會有人注意到它,燕文灝也不例外,畢竟這御書房之中,並不止這一幅畫作,其中不乏燕帝自己心血來潮之作,亦有其他名家書畫,都當做裝飾之物,掛在裡頭,將這御書房襯得書墨飄香,十分典雅。
自然,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燕帝和名家的畫作,而那雪梅圖,筆法粗糙,筆觸稚嫩,甚至顏色搭配,都顯得雜亂無比,一眼就能看出是新手之作,並非是出自名家或者燕帝之手,就少有人會去在意它。
當然也會有人好奇是誰人之作,居然能夠掛在這御書房內,但也僅僅就是疑惑一番,並不敢真正問出口,之後便將其拋諸腦後,不去在意了。
如今,燕文灝看著燕帝的神情,心裡起了疑惑,確是認認真真地,觀察起了這幅雪梅圖起來。
然而,越看,他便覺得越十分熟悉,仔細觀察了許久之後,他忽然緊緊地擰起了眉,想到是出自誰人之手後,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幅雪梅圖,分明是出自他小舅的手筆。
及冠之後的雲景,不僅僅是將帥之才,亦寫了一手好字,畫得一幅好畫,只是,在他年少之時,卻真真是讓老師頭疼的學生。
那時,若是讓他講述如何用兵,如何佈陣,他絕對雙眸發亮,能夠滔滔不絕,一刻不停地講上三日三夜,然而若是讓他安安靜靜地作一副畫,卻真會讓他抓耳饒腮,整個人煩躁不已。
那會兒,雲景的畫作,總是大家嘲笑的物件,偏偏雲景是個自尊心極強,又是爭強好勝的,在一次又一次被嘲笑之後,他便下了決心,要好好努力,之後就真的發奮練習了起來。
他是個聰明的,仗著自己跟慕紀彥相熟,就尋了個捷徑,找來了慕紀彥教他,慕紀彥那時已然成名,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子了,一幅畫,已經十分難求。
對於他的請求,慕紀彥並不吝嗇,於是,在慕紀彥的教導之下,短短几年,他的畫功,竟是進步飛快,而他少時所作字畫,也都被他一股腦燒了個乾淨,僅有云瑤留下了一幅,帶到了宮裡,被當時還小的燕文灝看到了。
燕帝似乎察覺到了燕文灝的想法,終於轉過身來,面對著燕文灝,但他神色未變,依舊夾雜著些許懷念,“你已猜出這幅畫,是何人所作的了。”他用的是陳述句。
燕文灝木著臉看著他,也不否認,點頭應道:“是小舅少時所做。”
燕帝看了看他,又移開了視線,語氣之中,似乎帶著一點笑意,“便是雲景少時所作,後來,他畫功日益漸長,便再也不曾有過這麼有趣的畫作了,他或許並不知道,朕還私藏了一幅起來,他大抵以為,都被他燒乾淨了吧。”
燕文灝聞言,卻沒有絲毫笑意,他皺著眉,忍不住脫口說道:“父皇,你每每思念小舅之時,可曾想過半分母后的感受?”
眼裡的笑意斂了斂,燕帝安靜地看了一會燕文灝,並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回到御座之上,又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吧。”
燕文灝抬了抬眼眸,遲疑了一會,依言坐了下來。
沉默了良久,燕帝突然開口說道:“朕知道,你一定會為你母后抱不平,覺得朕對不起她……”
抬起頭來,燕文灝看著他,沒有任何回應,算是預設了這句話。
或許是涉及到了雲瑤和雲景,燕帝總有一股歉意,也或許是燕文灝長得太像雲景,燕帝彷彿以為是雲景又重新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因此對燕文灝此時的態度,燕帝倒也不惱,而是淺淺地嘆息了一聲,又繼續說道:“朕確實對不起雲瑤,辜負了她,你責怪於朕,是對的。”
燕帝背靠在御椅之上,神情有些疲倦,隔了一會,他又抬起手來,捏了一下自己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