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
【我們做錯了什麼……】
【我主,我父,您為何捨棄我們……】
大地的悲傷喚起了眾生的悲傷。近在咫尺的死期在這一刻被殘存的眾生所知曉。他們看到了龐大的陰影從遙遠的彼方移來,他們看到韁繩握在眾神的手上。某種形而上的碰撞和傷損早在世界第一次期盼著勇士的時候便已然生成,而支離破碎的感觸,也隨之蔓延自任何一個方向。
世界正在破碎。概念上的破碎。
先是概念,再是律法,然後才到物理實體。而等到那最後一步的撞擊抵達之時,一切都會在一瞬間徹底崩壞抹消。
這是命運,也是未來。矇昧的世界意志已然預言出了終末的模樣。並在這一刻,將其塑造成具體並且清晰的形狀。
姜玉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視覺,也找回了自己的聽覺。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座潔白的城市,而無數人正驚恐尖叫著向著各處逃亡。
這是白城,米利斯提力斯。一片燃燒的天空和陰影,正從天幕之上降下。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礙那道災禍的降臨,因為那片陰影竟是如斯龐大。
那是一片大陸,它的規格等同於阿爾達。絕望的戰士們徒勞地向天空射出箭矢,而無助的婦孺們向著不再回應他們的諸神祈禱。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我們犯了什麼錯……”
“能給我們一個贖罪的機會嗎……我們只想活下去……”
他們的掙扎毫無意義,毀滅仍在降下,無論他們逃避還是抵抗抑或求饒。而最終,所有憤怒,悲痛,哀憐,祈求,狂亂,絕望,全都向著一個方向混雜。
那便是哭泣——毀滅前夕的絕望哀哭。男人和女人,戰士和農夫,強壯者和老弱者,他們所有的聲音鋪設成了一條指引的道。
“嗚嗚嗚嗚……”
姜玉順著那條道路前行,他走進絕望的白城中央。他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直到抵達供奉眾神的內部殿堂。
一個人影正跪倒在眾神腳下祈禱。他一下又一下地將頭重重地磕在堅固的地板上。
血花四濺。他並不停下。
他是威武的國王,是睿智的賢者,是勇敢的戰士,是謹慎的官僚。
她是忙碌的行商,是勤勞的農人,是貧苦的力夫,是疲憊的工匠。
他是男子,她是女人,他是孩童,她已衰老。
她有著精靈的耳朵,他有著矮人的鬍鬚,她有著人類的體態,它有著野獸的蠻荒。
他正跪倒,而神像黯淡無光。
“我們只想活下去。”他說。
“哪怕只有一小群人,只有一小片土地,我們也想活下去。”她說。
姜玉向他走近,她的形體也隨著姜玉的步伐而不斷變化。而當輪迴者走到一個足夠靠近的位置之上的時候,它便化作了一個頭戴花環,纖細而柔弱,最為楚楚可憐的少女模樣。
“我們願意給出我們所擁有的一切,我們願意奉獻我們所有的力量和資糧。我們可以讓你重新回到世界上,我們能夠讓你比肩維拉。”
她伸出纖細破碎的雙手,從叩首千百遍的血泊中託舉起一枚荊棘纏繞的王冠。她將它獻到姜玉的面前,而這便是這個世界最後的珍寶和精華。
“請保護我們,請引導我們,請不要捨棄我們,請讓我們有一處容身的地方。”
“我們願意,以一切作為代價。”
她注視著姜玉,而姜玉也注視著她。
她跪伏在姜玉的腳下,如同侍奉眾神的神像。
“…………”
姜玉知道那是什麼,他幾乎都要忍不住去觸碰它。那是大地和眾生的共同權柄,是蓋亞也是阿賴耶,戴上它,便可成為世界之王。而只要不離開這個世界,甚至可以等效地擁有心靈之光。
它是權柄,是力量。但也是枷鎖,是契約。戴上它後便再也不能夠取下,而無論在那之前究竟有著怎樣的心思,只要接受這頂荊棘王冠,其擁有者便會向著王冠上的約定潛移默化。因為這便是人神之約,擁有力量,就必須將承諾做到。
姜玉知道自己願意應下這份承諾,知道自己需要這股力量。
但他同樣知道,哪怕自己成為了維拉,也絕不可能對抗伊露維塔。而自己在背起這份責任之前,自己還有另一份承諾需要做到。
——我是中洲隊的隊長。哪怕是代理的,也是隊長。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