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死……
——我要……活下去……
摩西倒在地上,他從十字架上跌落,破損的傷口很快癒合,然而身體卻因此而更加虛弱,因為他剛剛從死境中逃脫。
為什麼還活著?——不知道。
為什麼能夠活著?——不知道。
希伯來人先知的腦海中彷彿有一千隻蜜蜂正在鳴動,思維混亂,宛若糨糊。許多零碎的記憶碎片從他的腦海中不斷湧出而又泯滅,他看見自己高踞天穹之上,億萬生靈宛若螻蟻一般膜拜順從。他看見身負雙翼的天使宛若海洋一般環繞在自身腳邊,而自己只需要伸出手,向前一指。
星河將會粉碎,宇宙虛空將會被染成純白,無量的光將洗淨世間的一切邪惡,而萬物都將服從。
——我主,我主,您沒有放棄我……
他掙扎著,從地面上艱難地爬起。雖然思考還是很困難,腦筋的每一次轉動都伴隨著連綿不斷的雜音,彷彿腦子裡面塞了什麼沉睡著的龐然大物。但他還活著本身就意味著神祇的偉力,那定然是亞威神施展出了祂的無上威能,將他的性命從那群背叛者的手中救出。
讚美亞威神。
永遠讚美。
——而背叛者必然會獲得報復。
摩西咬著牙,他在過去有多信任亞倫,現在就有多恨他。但死而復生的生命是寶貴的,想要復仇,那麼至少得先將這具身體修補。
荒野裡的野果看上去似乎十分美味……
他剛要伸出手去摘取野果,腦海中便響起了嚴厲的警告——這片土地已經被汙染了,所有從土地中生長出來的東西,都帶著異教的劇毒。
摩西無法理解——在他眼中,土地因為聖化現象而潔淨豐腴,以至於就連荒原上都長出了果樹,清澈而甘甜的泉水在腳下橫流。空氣清新,帶著蜜的香甜,所謂流奶與蜜的土地,就在他所見的任何一處。
但他的神禁止他使用。
——那果子必然是有毒的。
他只得如此對自己說,天氣已然轉冷,他邁著艱難的步伐向著具備人煙之處靠攏——他必須小心謹慎地繞過那些大型的市鎮和聚落,因為赫梯人仍舊在這片大地上巡遊,以戰帥的名義追獵著任何一個倖存著的希伯來人,且在天穹之中,也不時有著揹負雙翼的異教天使成群飛過。
——這片土地已經墮落了,唯有用天火和大洪水,才能夠讓主的國再度降臨。
摩西堅信著。
他必須堅信。
他又渴,又餓,又疲累,但他卻得繼續掙扎著在這荒原曠野中行走。避開那些成群結隊的赫梯戰車,而他知道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去處。
向北,繼續向北。穿過赫梯人的土地,前往希伯來人曾經短暫佔據過的去處——他獨自一人在荒原上掙扎了七個晝夜,每一秒他都覺得自己會在下一瞬間死去,但他的身體卻又掙扎著繼續存活。
掙扎,繼續掙扎。
他將這視作是神的考驗,他知道自己身負重任。亞威神的意志似乎正棲息在他的軀殼深處,而他必須為自己和自己的神,謀求一條出路。
神沒有發出第二條諭令。似乎是陷入了沉默。
而摩西也竭盡全力不去思考那一場戰爭最後的勝負。他只是向著北方,不停的走。
直到身後再也沒有赫梯的戰車,直到他終於找到一座沒有異教天使守護的鄉間小屋。
“請給我一點酒和沒發酵的陳舊麵餅吧。我的腸子裡藏著病患,只能吃下這種。”摩西向小屋的主人乞討,他不敢食用,不敢食用被異教神所聖化的土地上,所生長出來的任何事物,所以他依靠自己衰老的外表提出要求。“就當可憐一下老人吧,不然我就要餓死在這裡了。”
小屋的主人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他似乎當過兵,手上有拿過武器的老繭。但他現在手上拿著的應當是普通的畫筆,已然不再擅長戰鬥。
這很好,這樣的人,殺起來才算輕鬆——摩西需要他手中的食物,並且需要很多。
不過摩西沒有立刻動手——男人熱情地招待了他,也沒問他的來處。或許是因為這幅糟老頭的外貌實在是具備偽裝效果,而摩西也在飢餓之餘感到疲憊,如果可以的話,他在用餐後更想有一會兒小睡。
“你可以在我的房間裡休息,老人家。”年輕人為摩西點燃了爐火。“天氣冷了,像你這樣的老人需要安穩的床鋪。”
他點了不止一爐火,將房間裡烘得暖呼呼。摩西對此感到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