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並不好,雲層重重疊疊,月光忽明忽暗,光影斑駁間梓謠一個人走在芳菲滿徑的園子裡。
偌大的帥府裡頭,奇花異卉比比皆是,而這一個小院臨水而居,小徑的一旁種滿了荼蘼,此時正是花期,開滿了碗口大小的雪白花朵。整個院子裡,濃香馥郁。
梓謠倒不是多喜歡這花,有句詩叫做“開到荼靡花事了”,荼蘼一過,整個春季便也消散殆盡了,這樣開在最後地花,總是讓人有種莫名的傷感,而今日她確確實實也是心情不好。
原本慕君望的死對她的觸動並沒有那麼大,雖然她也跟他接觸過一段時間,慕君望待她十分溫和儒雅,從來沒有委屈過她,但是她對慕君望並沒有什麼好感。一個為了權勢,就可以忘恩負義,就可以拋妻棄子的人很難讓人生出好感。
然而今天,就在剛才,她聽到了三姨太跟五少奶奶|的對話。她的話說得那樣絕望、了無生趣,讓她心裡泛起了莫名的哀傷。想想人生幾十載,算計來算計去,最後還不是化成了一抔黃土?又有什麼意義?
想當年,元朝的鐵騎踏遍了中元、橫掃了東歐,然而到頭來,成吉思汗死了,還不是隻有一個棺槨容身?權勢地位再高又怎樣?終究擋不住生老病死的事實。
真是“是非成敗轉頭空”,成,也化作土,敗,也化作土。
她一個人心潮起伏,就見朦朧地月光下,粼粼波光的水面,一朵一朵的荼蘼花順水飄來。梓謠只見過有人放河燈,還沒有見過有人往水裡面放花的,不由想要往上游走走,看一看到底是誰這樣多愁善感。
沒等她走過去,就聽見一個悠揚的笛聲傳來。若是西洋樂器,梓謠倒是接觸過一些,並且她的鋼琴彈得十分之好,但是笛曲,她便不知道是什麼了,只覺得非常悠揚悅耳,然而於這悅耳之中又帶著一分悽婉。
梓謠轉過一叢修竹,就看見了長身玉立、站在河邊的吹笛之人。慕君耀今天穿了一身月白長衫,與月色相映生輝。儘管今晚月色並不美,卻也在水裡映出了瀲灩的光影。
似乎覺察到了身後有人,笛聲戛然而止,慕君耀轉過身來,看著梓謠:“怎麼一個人道這裡來了?”
梓謠笑了笑:“現在我們不是兩個人了?”
慕君耀哂然一笑:“以前老五沒死的時候,我恨不得親手掐死他,如今他真的死了,我卻又並不高興,你說這是為什麼?”
梓謠心頭也是這樣空落落地感覺,一時之間,她倒是說不出話來。兩人就這樣相對而立,過了片刻她才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慕君耀嘆了口氣:“原本想再拖一拖,但是七哥說再拖下去江南一帶就要進入梅雨季節了,而峻州那邊氣候更加溼熱,山裡面容易有瘴氣,所以宜早不宜晚,大概就這兩天動身吧。”
梓謠點點頭,說道:“到時候我給你踐行。”
“不用了,我會和大軍一起出發,到時候七哥會到軍營給我們踐行。”他說這話地時候,目光就如融融的月色落在梓謠身上,帶著淡淡的暖意,卻又不灼人。
梓謠不語。
過了片刻慕君耀又道:“萬一我要是回不來……”
他話沒說完便被梓謠生硬地打斷:“胡說八道!”
慕君耀笑起來:“萬一,我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
“好吧,沒有萬一!”慕君耀縱容地一笑,他想要抬起手去摸摸她的頭髮,可是猶豫良久終究沒有付諸行動。
出來的時候意外看到慕君彥一個人站在小院外,梓謠走過去:“你怎麼也來了?”
月光下,慕君彥神色平靜無波,看不出喜怒,他淡然道:“這樣哀怨的笛聲,若不是帥府守衛森嚴,只怕今天的賓客都被吸引來了。”
慕君耀撇撇嘴,渾然不在意慕君彥地譏誚。他將笛子持在手中轉的飛快,用口哨吹著剛才地曲子,從慕君彥身邊瀟灑走過。
慕君彥道:“夜裡寒涼,我送你回去吧。”他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西裝脫下來披在了梓謠肩上。
“好。”他的西裝十分大,裹在梓謠身上能遮住她大半地身子。
慕君彥聲線很低,很溫柔:“他只是心中不滿,覺得我對付了老五之後接下來就是他,物傷其類罷了。”
梓謠倏然心驚:“會嗎?”
慕君彥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半晌,直將她看得臉上泛起紅暈,這才道:“你覺得我會嗎?”
梓謠一愣,本能道:“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