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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勾走了魂的少年郎接著向長者傾訴自己的相思病:“他……讀過很多書,見識十分不一般。心腸卻軟得要命,最瞧不得血腥殺戮。然而,整個江南大地,到處戰火紛飛,寇賊橫行。人禍天災,接踵而至。差不多每天都要踩著死人前進……”

莫思予身為西戎王首席謀臣,這些事情早有預料,司空見慣。改朝換代,血肉鋪路,實在沒什麼好說。所以,聽王子殿下漸漸把話題拉到沿途見聞,講起難民悽慘,一開始,也就是泛泛嘆了幾口氣。

“……楚州境內很多郡縣,已是十室九空;到了雍州,田野荒蕪,城池廢棄,除了偶爾碰見咱們的兵馬,往往幾百裡毫無人跡蹤影。即使進入京畿地區,也異常荒涼冷落,沒有多少活氣……”

話題還是那個話題,內容也還是那些內容,敘述的重點卻不知不覺轉移了。老莫聽著聽著,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捻著鬍鬚沉吟起來。

自來成大功業者,俱是大無情之人,說鐵石心腸也不為過。然而真正大功業,奪天下不過是個開端,還須平天下,安天下,進而守天下,富天下。莫思予胸襟抱負,當然不僅止於滅錦夏,還在於開新朝。聞得對方話裡似有深遠之憂,馬上收起敷衍姿態,認真傾聽。

長生望著他:“先生,我總記得,從前掛在母妃帳中的那幅《物華天寶圖》。父王常常看得讚歎不已,言道夏朝如此錦繡,當盡數收入我西戎囊中。如今——”哂然一笑,“收是收進來了,大片錦繡成了焦土,要來何用?”

老莫這下全明白了:二殿下哪裡是來說風花雪月?分明是來找自己談錦繡江山哪!

長生看對方有所觸動,不等他回應,又道:“聽說大哥眼下還在楚州殺個不停,似要殺光殺盡才肯罷休。日前父王跟我說,大臣們勸他登基,道是“至尊履位,遠近歸服;天子令出,四方安定”。——這話是先生說的吧?符生斗膽問一句:沒有遠近歸服,至尊履位是什麼味道?沒有四方安定,天子令出又出到什麼地方去?開國立朝,要的是天下歸服安定,不是對著空城荒野做孤家寡人——”

兩隻眼睛變得清透明亮,盯著莫思予:“我想,先生要說的,其實是這個意思吧?”

老莫忽的一笑,抱起罈子喝了兩口,嘆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二殿下今非昔比。”

長生心說:我都坦誠到這份上了,你還跟我玩兒虛的。才不讓你順心遂意。也抱起罈子喝兩口,不再看他,慢騰騰開口:“有句話,符生冒昧揣測,先生別往心裡去。”停一停,才道,“——我覺著,先生如今,雖然得意,卻似並不十分得志。”

莫思予“騰”地站起來,肅然拱手:“二殿下何出此言?莫某微賤鄙陋之軀,蒙大王青眼拔擢,寵命優渥,委以重任,信賴有加。粉骨碎身肝腦塗地不足以報萬一,但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有什麼得意不得意,又有什麼得志不得志?”

他嘴裡說得慷慨,心中十分清楚,對方端的是一雙利眼,瞧出了自己的軟肋。

這兩年,符楊對他看似依舊信任重用,剛愎自負的苗頭卻不斷潛滋暗長。一些治國基本理念方針,原先沒觸及,也就沒有分歧。現在攤子越鋪越大,分歧點也漸漸增多。他好幾次提出深謀遠慮於國家有大利的政策,均打了折扣。隨著疆域的擴張,底下將士驕矜浮躁的毛病也紛紛現了原形,大王卻似無所知覺。

而楚州的事情,更是叫人頭痛:義軍勢力本來十分有限,架不住大王子連出昏招,竟成燎原之勢。四月裡千戶領單佢窮極無聊,刨了錦夏已故宰相花照白的墓,激起民憤。一些已經投降的地區民眾復又倒戈,全是同歸於盡的架勢。楚州部隊被惹毛了脾氣,大王子已經放出話來,要滅絕楚人,寸草不留……

但眼前這位說出的話實在太敏感,色厲內荏也得撐到底啊。

唉……長生暗歎。還是操之過急了。沒逼出實話,倒把夏人文士的虛偽毛病逼出來了。

只好笑笑:“先生誤會。符生心裡和先生一樣,視父王如天地日月。先生不必擔心,也不必為難。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先生知道——”也站起來,在朦朧暮色中把自己的話清清楚楚送進對方耳朵裡:“符生只是想讓先生知道,這京城裡邊,終有一個人,懂得先生的苦心。”

抓過酒罈子,仰頭猛灌,一口氣把半壇酒都喝了下去,道:“先生大概也看得出來,在南邊流浪了這麼久,符生算得上脫胎換骨。總有一天,我要回去找他。我因此想,父王取這天下,圖的是江山一統。殺來殺去殺到最後,剩下的人終將臣服。不管他們從哪裡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