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夏通鑑》裡頭,李免很榮幸與傅楚卿一樣,有列傳一篇,想錦夏二百餘年,文武名臣何其多也?夠資格進入列傳的,不過千人……”
長生冷然截住:“那席遠懷編排你什麼?”
“也不算編排。蘭臺令李免有儲存典籍之功,當然值得書一筆。至於其他,無非‘美姿容,善應對,婉言媚上,寵幸有加,出入宮禁,無所顧忌’,諸如此類,呵呵……而且寫到出使言各。席大人還替我美言粉飾來著:‘不意見欺,王脅迫,委曲相從。及西京降,竟不知所終。’你看,多好。”
子釋心想:這也許是席遠懷唯一能夠接受的結局了,未料剛正如席大人,最終也逃不脫秉筆徇私之念。且任由他這般想象書寫,就此給李免定論吧,無論如何感謝他。這個設計,比起當初預料的,已經好太多了。
長生哼一聲,問:“傅楚卿為什麼會有列傳?”
“啊,這個我打聽過了,原來席大人問昔日皇家事於清平侯,前太子和他的前太子少師見面,大概說得興起,口風沒把緊,於是席大人得知了金吾將軍忠義之行,甚是感動,以為‘雖有私德之虧,然大節可嘉’,臨時添了這麼一篇。”
長生大覺荒謬,打個哈哈,終究不甘心,道:“不如叫他們把這篇刪了。”
子釋擺手:“沒必要,你這麼看,白擔個操縱史筆的壞名聲不說,搞不好他們再鬧一鬧,反生事端,你要知道,因為你太仁義,弄得錦夏朝最後統共就沒 幾個忠臣烈士可書,好不容易找出一個,隨他寫去,忠奸不等於善惡是非,這道理遲早人人明白,你忘了,咱們不是要把老百姓變笨,是要讓大夥兒越來越聰明。”
長生話出口就明白不對了,聽他說完,悻悻道:“都聰明成你這樣,那得多可怕。”想起席遠懷,到底不損損不解恨,“我看他席大人,多半覺著自己忍辱負重,只恨不能早早自盡了,好列一傳到這《錦夏通鑑》裡。”
子釋樂了,打趣他:“哈哈!陛下此言得之。席大人若知,當引陛下為知己。”
長生也笑。心情好了。想起高興事兒來。
“最近從楚州傳來的訊息,春試頭名,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才子。”
“哦?”
“名字叫做李子逸。”
子釋愣了愣,方驚呼一聲:“啊!”
若真是這般湊巧,那麼,當年逃亡路上差點餓死的嬰兒,如今也已成才。
——功德就在這裡。
長生略停一停,接著道:“還是楚州的摺子,請求表彰近年來平價借貸糧種給官府的百越糧商,那名單上打頭一個……竟然叫做衛樞。”
子釋再愣一愣。荒誕之餘,又覺得甚是神奇。
正感慨萬千,卻聽他換了話題:“你說我把倪儉調回來好不好?”
“是不是他搞出什麼麻煩了?”
“也不算麻煩……”長生笑得有點無奈:“他跟我說去守邊,結果可好,盡給我拓邊去了。”
“怪不得年前捎回來的貢品連羅剎國的東西都有。”
“問題就在這裡。那些原本依附羅剎國的部落全被他打得上順京朝貢來了——說實話,現在還為時過早。”
“那倒是。不過,倪大將軍可是鐵了心要在北疆紮根的——他連京裡的宅子都賣了。”
“他把宅子賣了?我怎麼不知道?”
子釋笑:“這種事,當然只有我知道。”
“那他中間回朝述職的時候,住在哪裡?”
子釋一臉無所謂:“這你就別操心了,堂堂輔國上將軍,反正不會睡到街上去。”心說你的秘書令府上,被他賴著常年空了一座偏院。去年嶽錚夫人病逝,不獨偏院,整座宅子幾乎都是空的了。
“我跟你講,你要麼就別把他弄回來,非要弄回來,那就記著千萬別問宅子的事,更不要叫內務府多事替他張羅宅子。”子釋一邊說一邊撓頭:這兩人,難不成當真打算咫尺天涯肝膽相照一輩子?想想,也沒準。
長生狐疑的看他一眼:“我知道你跟倪大頭關係好,可沒想到好成這樣。”
子釋抬起手肘就撞:“我告訴你,他跟我說的,還真就都是你身為皇帝不需要知道的事。”
長生不避不讓,抓著他胳膊反扭到腰後,壓低嗓門:“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知道?”
“哼……”子釋肩膀被他壓得痠痛,嚶嚶的,“晚上……吹……枕邊風的時候……”
“很好。”長生點頭,鬆手。幫他揉肩膀,接著談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