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妄言看看峰下,又看了君如玉一眼,笑道:“都說公子機智非凡,果然名不虛傳。”
君如玉似有似無地一笑,回過頭,卻極凌厲地掃了凌霄一眼。
韋長歌看在眼裡,若有所悟,卻不道破,見遠處風波暫息,便含笑向花弄影問道:“駱夫人,那日核桃林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花弄影沒有說話,那本就蒼白的臉色,漸漸地愈發白了,但在那慘淡的蒼白中,卻又隱隱流轉著一種無以名之的光華,不知為什麼,叫在場的每一個人心跳都異樣起來,看著她美麗而蒼白的臉,無端突然就有種“她活過來了”的感覺——
“他說,我真後悔救了你。”
良久,花弄影緩緩開口,說的,卻仍是這一句話。
“……那時候,他冷冰冰地望著我,說了這句話,我一時嚇得呆住了。他這句話,像是一個驚雷,瞬間擊中了我,在那一瞬間,叫我又死了一次!他不知道,他說出這一句話的那一剎那,花弄影就已經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當我終於清醒過來,有了知覺,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他。我想著,完了!我完了!一切都完了!這個人不是我丈夫,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他是假的!這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妖魔,佔了我丈夫的身子,用我丈夫的臉,用我丈夫的聲音,對我說了這麼絕情的話!我要殺了他!”
花弄影停了停——事隔二十年,她一憶起這段往事,仍然語調失常,嘴唇不住顫抖,手指擰成一團,可以想見當年她乍聽到丈夫說出這句話時,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況。韋蘇等人心中不由得都是五味雜陳,為她難受不已。
“……他像是也被自己的話嚇倒了,也怔住了。我們都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地望著對方。他的目光交織著憤怒和歉意,但我心裡的恨意卻越來越濃!不知道過了多久,西城身子搖了搖,頹然地嘆了口氣,大步走過來拉住了我的手,牽著我沉默地走回了客棧。表面看來,我們又和好如初,他再也沒有提過核桃林的事,依舊溫柔對我。但我在他說出那句話的那一刻,就早已經動了殺機!不管他怎麼做,都已經沒用了——或者說,他越是溫柔地待我,我的殺意就越濃——他和凌霄曖昧在前,對我絕情在後;他叫我在苦海里掙扎,在我就要溺斃的時候給了我希望,末了卻又親手毀掉了這希望!如今他再怎麼溫柔地待我,也不過是為了再一次的羞辱我!我再不會相信他!我日夜思量,終於下定了決心。”
花弄影幽深的瞳眸裡,慢慢升騰起了一股叫人膽寒的恨意。
事隔二十年,那深刻入骨的恨意,再一次在這個紅衣女子漠然而驕傲的面孔上,瘋狂地燃燒著——
她一字一字地道:“我,要,殺了他!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能殺了他!”
圍坐成一圈的人們,不約而同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凌霄啞著嗓子道:“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別人也害不了他!你是怎麼害他的?”
“凌大小姐,你記不記得我的那隻小鴿子?”
花弄影似笑非笑地問著,卻不等凌霄回答,自己接著道:“那隻小鴿子,就是那次我在核桃林看到你們親熱,怒極出走,在路上救回來的。它雪白雪白的羽毛,紅彤彤的小嘴,寶石似的眼睛,都叫我喜歡極了……我每天都把它帶在身邊,飲水吃食,都是我親手餵給它——凌大小姐,你還記得麼?”
花弄影話音柔柔的,韋長歌、蘇妄言聽在耳裡,卻不由得都是一驚。花弄影眉眼含笑,輕聲道:“那時候,他終於有了決定,想和你說清楚。在來歸客棧,他約你出去,叫你回家,不要再跟著我們。你氣急敗壞,一句話不留就走了。但我知道,你絕不會死心,一定還會回來,所以那天晚上,我把那隻鴿子做成了下酒菜,給他送了去……”
韋蘇聽到此處,都是恍然,皆在心中暗道:不錯,那日趙老實送了毒酒上去,駱西城根本不放在眼裡,跟著駱夫人就在廚房做了幾道菜,說是端進去給駱大俠下酒,莫非毒就下在那幾道小菜裡?
便聽凌霄問道:“你在菜裡下了毒?”
馬有泰略一遲疑,惑道:“駱夫人,我聽說駱大俠天生能辨百毒。蜀中唐門曾用了一百多種無色無味的毒藥來試他,卻每一種都被他嚐出來了——你在菜裡下毒,又怎麼瞞得過他?”
“我是下了毒,卻不是下在菜裡。當年,水月宮曾有一種毒藥,名叫‘暗香’,鳥類只要吃過一次就會上癮。這暗香還有一個好處,鳥類吃了只是上癮,沒有實在的危害,可人若吃了,就是劇毒。我每日把暗香混在鳥食喂那小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