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十丈縱深的綿延鐵絲網後面戰壕裡,抱著步槍等待迎戰的明軍士兵,一個個無語地面面相覷,話說他們還沒打出一發子彈呢,好歹你們也衝一下呀!
當然,康麻子也並不只有一路大軍進攻這老龍頭,他很清楚一支有著充足後勤供應的明軍到底是多麼可怕,而老龍頭以北碼頭上那些源源不斷到來的運輸船就是明軍後勤的保證,不把這個龍頭斬斷他就永遠別指望能開啟山海關。他也很清楚這座要塞到底是多麼可怕,就算他爺爺當年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而現在的明軍更不是當年的明軍所能比,所以清軍主攻目標不是山海關,而是這座萬里長城起點的老龍頭。
北邊蒙古騎兵加關外八旗,南邊他的關內主力,兩面夾擊十幾萬大軍瘋狂衝擊著古老城牆。
康麻子親自頂盔貫甲在最後方督戰,一堆王爺貝勒帶著他的護軍營一字排開,一水長柄大砍刀當督戰隊,驅趕著前面的八旗,綠營,甚至從西北征調來的huimin,從青海拉來的土司,京畿士紳組織的團練,總之各路拼湊起的大軍,推著雲梯衝車攻城塔,抱著巨大的火藥包,拿著只能當自sha式攻擊的超大號黑火藥手榴彈,就像漫過地面的螞蟻般衝向前方那堅不可摧的要塞。
然後粉身碎骨。
古老的長城上,密密麻麻排列在青磚後的明軍士兵,一刻不停地用步槍,用大炮,用手榴彈,用燃燒ping,向著城下清軍傾洩死亡,這樣的工作他們早已經駕輕就熟,在江南他們是這樣讓清軍的血染紅城牆,在這裡他們同樣讓清軍的血染紅城牆。
在他們身後是無數因為分到土地,而對他們充滿感激的民夫,用挑子,用手推車,甚至用肩膀扛,將一箱箱子彈炮彈沿著城牆送到每一名士兵身旁。這條運輸線一直通到老龍頭以北的城下,那裡是一輛輛滿載彈藥的馬車和牛車,在明軍的戰壕鐵絲網後面等著被這些民夫搬空。搬空以後的馬車和牛車立刻掉頭沿著三合土鋪成的大路,向北一直到兩裡外的碼頭重新裝滿。在碼頭旁邊漂浮著碎冰的海水中,一艘艘滿載物資的運輸船靜靜盪漾,等待著卸船的工人將它們裝載的所有物資清空,然後掉頭向南駛往兩千裡外的昌國,去重新裝滿貨物再運回來。
這就是楊王爺的戰爭機器。
殺戮的機器。
這臺全速開動的機器,用一種令人顫抖的速度,瘋狂地殺戮著,就像絞肉機一樣絞碎成千上萬的生命,絞碎康麻子的盛世,絞碎這大清延續了半個世紀的統治。
死屍在古老的城牆下層層堆積,鮮血融化了寒冬的凍土,染紅了承受幾個世紀風霜雨雪的青磚,匯成了一條條血紅色溪流,匯入了石河的河水,匯入了近在咫尺的大海波濤然後瞬間無影無蹤,這是康麻子的血,這是八旗的血,這是這個國家統治者的血……
血都流乾了,他們還能有什麼?
血都流乾了,我們還有什麼?
佇立在戰場的後方,康麻子舉著千里鏡,看著那屍橫遍野的景象,顫抖著思索這個問題。
但不這樣又能怎樣?就像雅布在八百里加急中轉述的年羹堯奏摺,去向楊豐乞求和談?他倒是不在乎拉下這個臉面來,愛新覺羅家從來不在乎這個問題,當年努爾哈赤還趴在李成梁腳下舔人家靴子呢,可問題是楊豐會幹嗎?
康麻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三年前的今天,他還在看著自己的盛世,享受著朝臣們的歡呼呢,可怎麼就一轉眼山河破碎血流成河了呢?
“萬歲爺!”
驟然間他身旁響起侍衛的驚叫,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他身上,撞得他從馬上飛了出去砸在地上,幾乎就在同時,他那匹御馬的腦袋驀然間化作一團血霧,一枚小西瓜大的圓形炮彈帶著紅色的碎肉,撞在後面一塊岩石上彈了一下又落在離他不到兩丈遠的地方。
“萬歲爺!”
一連串驚叫響起,三名侍衛的身體同時壓在他身上,緊接著轟得一聲,那炮彈化作了一團烈焰。
六里外的長城上,一門十五斤線膛長炮後面,兩名炮手很開心地擊掌相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