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露沒有工夫想得太多,房間裡狹小,此時眾人早將她引到水間的亭子裡,一起玩鬧。到了晚飯時,寶鑑寶鏡兩姊妹到膳房去尋吃食,端來桃、梨、杏兒、西瓜、大棗、葡萄、枇杷、荔枝、金橘、福橘、花生、核桃、松子等四時瓜果,這種種瓜果湛露大多見過,知道它們並非同季,如今一起端來,讓她頗有些驚奇。不過想到那黑色人能帶著她一夜就行走幾千里路,此事大約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了。
眾人用那些瓜果飽餐了一頓,又取來美酒暢飲,其間鳳簫拿起碧玉簫,吹起悅耳的樂曲,紫珠與金鈿隨著簫聲起舞,其狀翩若驚鴻,令人叫絕。
鳳簫的簫聲隨著水波,傳到極遠處,引來了龍泉和太阿兩位劍士,黃衫擊缶為樂,請龍泉太阿做劍舞,兩人技藝精湛,引得眾人連聲喝彩,眾人一直玩樂至深夜,期間猜枚行令,投壺射覆,履舄交錯,放浪形骸之處,言之不盡。
待到月上中天,餚核既盡,杯盤狼藉,眾人已然興味闌珊,才依依不捨地道了別,各自回到自己所居的地方去了。湛露吃醉了酒,被黃衫拉回房裡去睡,黑甜一覺,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鐘聲喚醒。
此處的酒似乎也與別處不同,湛露前夜喝了那麼許多酒,第二天清早卻不覺得頭痛,反而神清氣爽。她剛醒過來,就看見黃衫急急地換衣服,對著她說道:
“快些!早課若是遲了,要被先生斥責的。”
湛露聽她這麼說,連忙換了衣衫急匆匆跟著黃衫往前走,兩人大約走了半刻鐘就到了講堂,講堂是一間極大的大殿,殿前擺著一張矮几,一個蒲團。一看便知是給那位“先生”準備的,桌子前面放著幾十個蒲團,大約半數已經有人坐了。
湛露偷偷打量了一番,只見那些人裡有她昨晚上認得的,也有些她沒見過的人,無論是她見過的那些昨晚上放浪形骸的人,還是那些她沒見過的,所有人都正襟危坐,面上的神情無比嚴肅,與她昨晚所見的情形迥異。
黃衫拉湛露找到個靠前的位置坐了,湛露也學眾人那般,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以待黃衫口中的那位“先生”。
後面陸陸續續又有人來,殿中的蒲團已經坐滿,那位“先生”卻還沒有來。湛露從來沒枯坐過這麼長時間,只覺得極為無聊,不免神飛天外。
此時忽然響起古樸的鐘聲,鐘樓的位置離這大殿極近,其聲極為洪亮,振聾發聵。湛露被這鐘聲一震,未免吃了一驚,抬頭卻看見黃衫所言的那位“先生”已經出現在了前面。
他穿著樸素的黑袍,袍上點綴有白色的松枝紋樣,顯得非常雅緻。他的雙手雪白,手指纖細修長,顯得非常靈巧。
湛露不敢抬頭,看不見這位“先生”的面容,心中有些好奇。卻見他踱步到矮几後面,矮身坐下,湛露與他四目相接,只覺得一震,連忙垂下了眼睛。
自從湛露見過四凶之後,便再也未曾覺得有誰的容貌特別好看。她昨日到這裡來,所見之人皆是美人名臣隨身之物修煉而成,因此容貌都與那些名臣美人相似。即使是這般,湛露也未曾覺得怎麼特別。然而此時,在湛露看來,這位“先生”的相貌不僅勝過噬嗑未濟,就連美貌的明夷君也無法與他相比。當年她見明夷君時,曾為明夷君的美貌而驚異,而感到恐怖,但她仍能鼓起勇氣對他傾吐衷腸。然而對於眼前這人,湛露只覺得自己連與他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明夷君美則美矣,其相貌卻透出一種妖異之色,然而此人之美,卻充滿正氣,讓人一見便自慚形穢。他並未戴冠,而是披散著頭髮,在正氣之中又透出幾分灑脫。湛露見了此人,只覺十分羞慚,欲起身躲避卻又不能,坐立不安,汗如雨下。然而此人之美又讓人片刻無法忘懷,湛露垂下眼眸停了一會兒,就又偷偷抬起眼睛看他。
然而突然之間,那人的絕美面容在湛露眼中突然變為青面獠牙的惡鬼之形,湛露猝不及防,不覺驚叫起來。
殿堂之中本來極為安靜,湛露這一聲驚叫,惹得許多人看她,湛露自知失態,羞得面紅耳赤。她抬頭再看那人,卻見他容貌與初時並無區別,心想大約是自己眼花了。
那先生並未責備湛露的無禮,只是開口講道:
“《道德經》上曾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那先生所講,極為簡明扼要,通俗易懂。湛露聽了先生的講解,如醍醐灌頂一般,忽然明白方才那先生顯出鬼怪之形,是為了警醒於她。她想到自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