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便已經有了天道所賦予他的智慧,從未經歷過懵懂無知時的狀態。而這種智慧也隨著時間而不斷增長,決不會衰竭。雖然如此,不過大多數時間,他都將這種智慧封存起來,不去用它。他自己也明白,天道所賦予他如此的智慧,不過是因為如他這般強大的靈體,本應有相當的智慧,而不是希望他真的去使用它。
他所代表的,本來就應是天道之中的貪婪,要實現這種品質,並不真的需要什麼智慧。
他只要任意妄為就夠了。他本來就是天地間的惡獸,他若是玩耍,便是天崩地裂,地動山搖。他若是想要什麼,只需伸開爪子去斂取,張開巨口去吞便是了。
他的欲求無窮無盡,凡是世上有的,他都要斂取,他擁有世間一切的寶物,然而他卻未曾有過如其他幼獸精靈在雪中玩耍時的歡笑。
從人類的年齡算來,那雪中的少女,還沒有完全脫離幼獸的階段。她縱情玩耍,肆意跑著跳著,把地上的積雪拋到空中。那樣子極為率真,絲毫沒有平常的矯揉造作。
很美。
但明夷君知道,過了年,她就十五歲了。等到了她生辰,她便要用發笄把頭髮梳上去,把頭髮挽成髻,從此再不能跑,不能跳,也不能大聲笑。她要邁著小小的步子,垂下眼簾,用團扇掩住微笑的嘴角。這樣的場景,再不會有了。
然後再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嫁給一個男子。生育子女。她眼中少女的光彩將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的東西。
明夷君覺得惋惜,又有些慶幸。她到底用不著活到鶴髮雞皮的那一天,他會遵守約定,在二十年以後,在她三十四歲的時候,在她的美麗還沒有完全凋零的時候,吃掉她。
但是他還是惋惜,他知道用不了二十年,此時這個讓他如此羨慕的歡笑著的小妞兒就會徹底消失,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低下頭想著,忽然聽見少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郎君!一起來玩雪呀?!”
她這是在……叫我嗎?
他有些不確定,抬起頭,又聽見了少女的聲音:
“郎君來嘛!阿箸娘子怕冷,湛露一個人玩,好沒意思的!”
他略一遲疑,最終還是邁出了門檻。伸出手,碰上她滾好的雪球。
沁涼。
他轉頭看那深紅色的少女,少女的小臉早已凍得通紅,鼻子也凍紅了,倒有點滑稽。那麼好看的一張臉,配上一個紅鼻子,竟然也會顯得醜,明夷君不覺笑起來。
他低頭看她一雙小手,也早已凍得紅通通的了,倒是有點讓人生憐。
他伸出手,輕點她的紅鼻頭和雙手,略施小術,她的手和臉就恢復了平常的顏色,好看極了。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嘻笑起來:
“咦?郎君好厲害!手不冷了!”
說罷,她就抓住了他的手:
“郎君來一起玩嘛!”
明夷君無奈,只得學了她的樣子,團了個小點的雪球,放在她之前滾的雪球上面,做個腦袋,然後笑道:
“這個是阿露。”
湛露看那雪人圓圓胖胖,醜得好笑,便不肯答應。直說:
“才不是呢!郎君給它安的腦袋,這是郎君才對!”
明夷君微笑:
“既然阿露說是本座,那便是吧。”
他伸出手,輕撫雪人雙肩,那雪人在他手下漸漸改了模樣,成了個俊俏的雪郎君,竟真像他一般了。
湛露看得眼睛都直了,卻見他又一抬手,地上的積雪紛紛飛起來,瞬間就在那雪郎君旁邊又堆起個略矮些的雪娘子。
“那個雪郎君是本座,這雪娘子是阿露,這般可好?”
湛露看著那一雙雪人,莫名地竟有些害羞,低下頭,應了聲好。
明夷君笑笑,輕撫她的額髮。
真是可愛的幼獸啊。
生平第一次的,他為自己沒有同族,因此無法養育幼獸而感到遺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