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妖王看著她,喉中發出聲響。
紅衣少女再度分出一縷神念,探入他心念五蘊之中。
這一次,他真正讓她進來了。
他的心念五蘊,是一個丹桂盛開、白霧瀰漫的翠色山谷。裡面的妖王,也不是一個瘦弱可憐的小孩子,而是一個高大健壯的年輕人,身上青衫翠葉,頭上生著短短的雙角,背上有一對小小羽翅,腰裡懸著寶劍。
在裡面,他的意念還能如常說話。
“想,你能讓我的舌頭再生出來嗎?”他的樣子很平靜,已經不像剛才在鬼市上那樣害怕了,“可我不明白,荒神何時與獸王、阿鳳他們成了友伴……”
“他們也配。”小姑娘冷然道,“我問你,你這個妖王,到底是什麼東西?”
妖王沉默片刻:“慚愧。我曾是地藏王座下弟子,諦聽。”
“諦聽?怪不得你知道我是誰。”紅衣少女收起了凌厲的殺氣,眼眸平和下來,“好吧,我給你舌頭。但你要記得,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如今,我只是一尾小鯉魚精,名叫李昀羲。”
妖王諦聽拱手道:“謹遵荒神之命。”
紅影一閃,荒神退了出去。
抱琴樓中,紅衣少女伸出一隻手,探進妖王嘴裡,拉住那條被割了半截的舌頭,向外拉去。舌頭變紅,變長,瞬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多謝荒神。”諦聽終於說出了他第一句話。
長出了舌頭的諦聽很乖,什麼也沒說。
李昀羲對這一點相當滿意。
當蘇苗苗用布巾蘸著水,要給他清創的時候,他伸出了完好如初的舌頭,把大家嚇了一跳。他解釋說,自己原本會一種斷軀再生的術法,可是當年不好好學,忘得七七八八,苦了自己。多虧這位鯉魚小娘子博聞強識,替他想了起來。
順著話頭,李昀羲隨便背出了幾種斷軀再生的道術。雖然這都是需要耗費極強法力才能駕馭的法術,但妖王原本資質過人,意志又極其堅忍,旁人並不懷疑他劫後餘生第一步,就是要耗費法力先恢復舌頭。
他衣衫半袒,由得蘇苗苗檢查了他的背部,拿一把小刷子蘸了藥膏,給密密麻麻的鞭痕上藥。喵神農緊張地看著他喝下了一碗活血化瘀的湯藥,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它的圓眼睛裡掉出來。“兄弟。”它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他膝上,“你可受大罪了。到底是哪個鳥人,把你弄成了這樣?我一定要把他抓得稀爛!爛得他親媽都認不出來!”
妖王放下藥碗,感激地把它抱了起來:“神農,多謝你……我都快成個廢物啦,多謝你還能記得我,沒拋下我。”
喵神農哽咽道:“什麼廢物不廢物的,你還活著,就再好不過了!”
“還有你,阿鳳。”妖王望向鳳清儀,“我們有一千年沒見面了。”
鳳清儀輕嘆一聲,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如今想起來,就像前生前世。”
妖王語氣溫柔:“那時候,你還是個真正的少年郎呢,什麼都不懂,都要人教。現在也和我一樣,是個老東西了。”
鳳清儀嗤笑:“你的舌頭這麼毒,怪不得要被人割掉!”
妖王目光一凝,鳳清儀自知失口,忙打了下自己的嘴,問:“苗苗,他的舌頭真個自己長好了,不要緊了?”
蘇苗苗道:“奇怪了,當真長回去了,一點問題都沒有,能吃飯能說話,也不會再疼。”
“那你還記不記得,”鳳清儀的目光又轉回妖王身上,帶著沉重的關切,“是誰割掉了你的舌頭?是誰拿那條特殊的鐵鏈鎖了你?是誰把你賣給了那個蠢漢子?”
妖王的嘴唇動了動,沉默半晌,終於艱澀地說道:“他奪了我的佩劍,他割了我的舌頭,他用那條鐵鏈鎖住了我,我就再也使不出半分法力,變成了這副孱弱的孩童模樣……他告訴我,他叫少都符。”
喵神農輕道:“這不可能……”
妖王提起筆山上的筆,在素紙上寫下了三個字。
鐵畫銀鉤,恨之入骨。
少都符。
一片沉默中,李昀羲忽然問鳳清儀:“鳳班主,少都符是不是瘟神之名?我只在《太上洞淵神咒經》裡見過這個名字。”
鳳清儀點頭:“是。民間素有五瘟神之說——春瘟張元伯,夏瘟劉元達,秋瘟趙公明,冬瘟鍾仕貴,總管中瘟史文業。在這五瘟神之外,傳說李公仲、少都符也是瘟神。”
李昀羲問:“那他二人為何不在五瘟之列,受凡間香火供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