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點。”謝子文笑嘻嘻道,“要記住你有朋友。從前有鯉魚,現在有我。只要有朋友在,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白秀才笑著隨手擦去眼角一點溼意:“我汴梁的朋友還多著呢,到時候你可別吃醋!”
在汴梁,汴河穿城而過,西由黃河受水,東入淮河。
柳樹精自黃河漂進了汴河,半死不活地浮在水上,謝子文躺在它身上呼呼大睡。將到四更天時候,白秀才醒了,捧著龜寶望遠。小龜背上貼了張黃符,多虧了這張符,它才沒引來前來朝拜的大龜。謝子文平日裡把它捂得可緊,從不用它賺錢,但一路上他們都算是財運在身。扮作技藝人賣藝,頗有人捧場,抄書代筆,也不缺生意。白秀才還順手治了兩個商人的肚子疼,其中一個隨手就抓了一把珍珠相贈。都這還在郊外呢,運糧船上一個小工就遞過紙筆來,央著他代筆家書。
他三兩下寫完,遞了回去。小工數了五個錢,放在他手心裡。
白秀才捧著這五個錢,竟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不多時,運糧船靠了岸,小工哼哧哼哧地背了圓鼓鼓的米袋子,和別人一道魚貫走上岸去。
白秀才望了他一眼,柳木舟在運糧船旁漂過,很快就離得遠了。
回頭,他遠遠聽到了四更的鼓聲。薄薄白霧中,幽然出現了汴梁。
這是一座喧囂的城池,每日直到四鼓之後,坊巷市井才會安靜一會,但城門外是安靜不了的。無數經濟行販都挑著買賣擔子,坐在門下等城門開。也有唱曲兒的,也有說閒話的。謝子文趴在“馬”上睡覺,白秀才悠悠地牽著“馬”,望著城門上三個大字:萬勝門。不多時,五鼓響起。隔著城牆,隔著幾條街,他都能聽見,早市熱熱鬧鬧開張了。
此刻,從大相國寺裡,走出了一個胖大沙彌。他一手拿著鐵牌子,一手用銅棍敲打著,用洪鐘般的嗓音沿門喊一聲“普度眾生救苦難諸佛菩薩”,又喊一聲“五更已到,天氣晴明,唸佛宜早,行善莫遲”。這是汴梁城裡報曉的活計,多由寺院裡的行者、頭陀來做,日間或當月或過節時,施主們便要給他們齋飯、齋襯錢了。他雖然體胖,一雙眼睛卻漆黑有神,並不顯得虛胖無力,身子靈活得很。
這不,他一看見兩人鬼鬼祟祟在牆根下商議,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貼了過去。
“普度眾生救苦難諸佛菩薩!”他突然叫了出來,嚇得這兩人都一個驚跳,“唸佛宜早,行善莫遲哇!”
這兩人,是一個老鼠精,一個兔子精,都生得瘦瘦小小,畏畏縮縮。他們一見這沙彌,叫一聲“苦也”,便雙膝跪倒,抱了他腿道:“元悔爺爺好早!”
元悔一腳一個把他們踢開,問:“在這裡商議些什麼?還不長記性?”
老鼠精用水汪汪一雙眼望著他道:“不敢欺瞞爺爺,小的覬覦寺裡一個蘿蔔,正夥同圖二一道去偷呢。”
元悔疑道:“真有這麼乖巧?”
兔子精用一雙更水汪汪的眼望著他道:“自從聽了爺爺的,吃飯也香甜,做夢也香甜,小的們每日都把佛號念上百遍。爺爺若可憐孫兒,賞一兩個蘿蔔吃,便再好不過了。”
元悔被這兩雙大眼逼得退了幾步:“罷,罷!蘿蔔我買給你們。若干什麼壞事,絕不輕饒!”
他一走,兩個小妖便嚇得抱在一處發抖:“不過想去偷個小烏龜,也撞上這煞星!”“不過是個王八殼也掉了的王八,忒威風了!”
兔子精問:“束大,你還去不去了?”
鼠精道:“我為大王赴湯蹈火!怎麼不去?”
他們踮起腳尖,飛也般地逃了。
城門大開,白秀才牽馬走了進來。這一顛簸,謝子文也醒了,騎在“馬”上揉著眼睛。
這才進來了,迎面便跑來了兩個細瘦閒漢,叫著:“相公,代買東西代僱車馬,要僕人要奶媽要女伎,要早飯要吃酒要住店,尋我們就是了!”
白秀才道:“不必……”他第二個字都未及說全,那兩人便一齊向他撲了上來,直取他衣襟裡小龜。白秀才一手一個抓住他們手腕子,拎起來便是一頓狂摔。那砰砰砰砸地的聲音讓謝子文皺了下眉頭,又頭一低,睡過去了。
“嗚嗚嗚。”老鼠精哭。
“嗷嗷嗷。”兔子精叫。
白秀才摔打夠了,便抓著他們往牆上一扔,揚長而去。
“嗚嗚嗚,大妖怪欺小妖怪。”
“嗷嗷嗷,告訴大王收拾他。”
他們鼻青臉腫,互相扶著站了起來,一瘸一拐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