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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重逢

鯉魚知道,白秀才又惦記著岸上了。他說起醃韭花、紅木槿裹黃梅制的果脯、糖炸白玉簪、紫藤花餛飩,說起春耕的演劇、元宵的踏歌和春遊的蹴鞠,說起一方琢作游魚形的歙硯,石色清瑩可鑑,發墨如何如何地好,又說起五年前的曝書會見了多少珍奇,八年前母親做的寒食十八頓滋味如何令人懷念……可鯉魚也禁不住愛聽,催促著:“後來呢?”

白秀才便笑眯眯地說:“趕明兒帶你去看。”

鯉魚哼一聲:“才不稀罕。”

正是春日,江水像母親的手,清涼又溫暖,撫得人好不舒服。風景再不能這樣好,花兒趕堆兒開,恨不能一下子開盡似的,開了一層,又噴香地堆上兩層、三層。天上是花,地下是花,水裡也映著花,漂著花。女兒嫋嫋娜娜地走過去,春衫比花兒還美。

到了寒食日,橋邊柳下的雜耍都收了去,沿途全是賣吃食的。賣稠粥的拿支簫嗚嗚地吹,以招攬食客。市鎮之民皆出外上墳,轎子頂上多堆簇楊柳雜花,通衢上士人如麻,遊女如織。芳樹之下,園囿之間,杯盤羅列,唱酬不絕。

鯉魚忍不住了:“我要上岸!”

白秀才逗它:“人家上墳,你倒要上岸。”

鯉魚道:“我要聽歌!”

白秀才道:“我也會唱歌!”

鯉魚不依了:“我要吃子推燕,你會做嗎?”

白秀才託著鯉魚缽兒,於僻靜處上了岸。春風料峭,吹得他有些冷,桃花片也粘在溼衣上。他打個激靈,身上的水便倏然收幹,散作輕霧。

他往山上走去,那裡正熱鬧,山上山下,滿山都是遊人。一塊略平的草地上圍了許多人,淘氣的少年正在耍杆擊球。白秀才駐足看了會,那木球突然向他飛來。他急忙一手護缽兒,一手去擋。木球砸得他“嗷喲”一聲,額上登時紅了。少年把花棒一丟,忙過來檢視。正在這時,白秀才抬眼看見一個背影,痴痴愣愣,拔腳便追去了,留下那少年追趕跳叫。

鯉魚在缽裡顛得難受,怨道:“跑什麼,他還能吃了你?”它探出頭,見前頭一隊華貴人物,便只顧著看了。大戶人家,連個丫鬟都是綾羅裹的。小廝也一個個都齊整,裝裹得比白秀才體面許多。前頭一個牽白馬的公子,兩頂朱漆轎子,鮮得像花一樣。白秀才深一腳淺一腳跟著,衣裾被草汁濺得青黃。

在一片端整齊楚墓地前,車馬停了,人物也從轎子上下來,作各種拜奠的事。鯉魚認出了袁清蓮。她更加好看了,紅撲撲的臉兒,烏潤潤的眼珠,素衣淚妝,依偎在袁夫人身邊,十足的幸福模樣。白秀才只敢躲在樹後看。

不久,這一家子便往林子裡去,在水邊桃李花下擇了塊地方,擺酒宴飲,家伎細細地奏起曲子來。袁清蓮果然是呆不住的,蹲著捉草裡的螞蚱,被她哥哥拍掉,又拿帕子追撲一隻黃蝶。未幾,林子裡便熱鬧起來,又湊來了好幾家子,敢情與袁員外都是相識的。幾個女伴便在一處嬉戲。近處膩了,便各自帶了一二使女,告了父母,往路上尋新鮮物事去。白秀才遠遠隨行。

貨郎販夫的擔子,從山下鎮子一直鋪陳到山頂。袁清蓮拿著小荷包兒,與女伴一路遊玩,買那精雕的小桃核、舞旗子的瓷兔兒、剛出爐的糖松子、七彩琉璃的華勝……走到一處,幾個扇兒攤都擺在一起,或字或繡或畫或染或縷金或合二色,紅白青藍密密地插著,好看煞人。販夫叫嚷著:“一等的團扇撲賣囉!擲中了不要錢!不要錢哎——”袁清蓮問使女:“菊英,為甚麼不要錢?”使女道:“小娘子,這叫博扇子。若三個銅錢全擲成背面,便叫作‘渾純’,白得他的扇子。”女孩兒們紛紛道:“這個好頑,我們擲去!”

吳家千金先擲,連擲了十來回,都擲不出一個“渾純”,反要倒貼幾十文。秦十五娘來擲了幾把,又賠了。夏家女兒不信:“你們不成,我來擲!”果然她也敗下陣來。袁清蓮忽道:“我試試!”

白秀才看她拈起銅錢,合掌祝禱:“天靈靈,地靈靈,神仙快顯靈!”銅錢叮咚幾下落下地來,都是背面。偏有一個旋轉不已,叮地一倒,正面向上。她撅起嘴:“怎的這樣!無趣!”又拈起錢來。

白秀才悄然走到她身畔。

銅錢落下去。幾滴露珠從草尖上彈跳起來,飛撞向銅錢。

袁清蓮的裙裾濺上了微微的雨霧。

銅錢叮咚躺下。她低頭,欣喜指道:“看!”

眾女伴看時,難得正是個渾純,忙催著:“好極了!再來!”

袁清蓮撿起銅錢,又拋一次。

松上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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