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災過後,鄰近州縣突然爆發瘟疫,許多禽畜的屍體順水漂來。興化縣署早就印刷張貼了不少防疫須知,又有口口相傳,許多人都知道不要將屎尿拉撒在水裡,也知道碰上這種禽畜屍體要撈起丟到一處焚燒深埋,豬圈牛圈得裡外用醋薰上幾遍,生水要煮開再喝。但鄰近州縣的瘟疫蔓延實在太快,很快興化也鬧起了雞瘟鴨瘟,有人陸續出現發熱、咳嗽、嘔吐、腹瀉等症狀倒下了。
阿文的腿腳已經好了,日日跟著蘇苗苗跑東跑西,指點人家塗酒蒸醋,救治病患。起初也治好了許多例,可各處村莊裡死的人也越來越多。白知縣只得讓人排查人口,在城內城外設了隔離點,將病患安置在內。除了官府的大夫和響應徵募自願來的那些,蘇苗苗也自告奮勇,帶著她的醫館神農堂的大夫、學徒們進了疫區。那裡頭如何與病魔鬥爭,白知縣是幫不上忙了。他職責所在,得統顧全域性,四處觀察慰問,不能光在一處疫區盯著。他讓官府採辦藥材、淨水、淨布、酒醋、鹽糖這些醫療所需的東西,以及米麵、菜肉、被褥、柴禾等物資,又號召富商、鄉紳捐錢捐物,保證疫區供給。所幸朝廷又下撥了藥錢每五千人三十貫,京師和劑局給兩淮東西總領送來合用藥四萬帖,減輕了地方的壓力。
“李大夫,李大夫!”里正喊道,“張五嫂又昏過去了!”
“就來。”被稱為李大夫的小老頭往煮著的草藥鍋子下添了把柴,轉身跟里正過去。他雖滿頭華髮,卻眼睛烏亮,腳步依然像個小夥子一樣輕捷。
男孩兒給張五嫂擦拭著嘴,急慌慌喊道:“李大夫,我阿媽,我阿媽又昏過去了。”
小老頭連珠炮一樣發問:“她早上吃藥了嗎?是不是肚子疼?是左邊這兒疼,還是右邊,喏,這兒疼?果然疼?夜裡什麼時候開始疼的?那時候就發熱嗎?”
男孩怯生生地一一回答,心裡想著,李大夫年紀這樣大,果然經驗豐富,讓人安心。
鯉魚替她診治完,在皺巴巴的人皮面具後狡黠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哎呀,不妨事,你阿媽吃了藥,已經好多了。暈倒是血氣不足累的,你煮點鹽糖水給她喝了。”
男孩臉上現出放心的微笑:“好。我這就去泉眼打水。”
五天前,就在“李大夫”來的那天,村口的巨石裂開,神奇地出現了一眼泉水,琵琶形的泉眼裡源源不斷地淌出紫色的泉水,嚐起來是微甜的,還稍有一絲藥香。村人都道這泉水是仙人所賜,日日取水多飲,結果這裡的病患都好得比別處快些。很快“李大夫”就可以帶著紫泉泉眼,往更危重的疫區轉移了。
里正欣慰地和村人說:“聽說這次抗疫,有位神農堂的女神醫,還是個十四歲的漂亮女娃娃,本領極是高強,我看只怕言過其實。瞧瞧我們李大夫,一副積年醫者之貌,看了就讓人放心。”
一個病患連連點頭:“人家七十歲了,耳不聾,眼不花,一口好牙,跑得比十五歲的小虎子還快,就知道養生有道,是位活神仙。”
鯉魚在遠處聽見,忍不住捂嘴噗哧一笑。
一個半月過去,癘疫情形大為好轉,隔離的村落變少了。村人燒醋薰過屋子,也搬回去住了。縣城裡只剩下城東最後一個隔離點,等這批病患徹底好了,就可以撤掉。
白知縣面前放了一張各地報上來防疫抗疫有功者的名單。他感興趣地用筆點了一下“李云溪”這個名字,對蘇苗苗笑道:“聽說這位李老先生,經手三百多位病患,就救活了三百多人。只有五人因為太過危重去世了,其中有三位六十歲以上的老人。看來除了你們神農堂,還有這樣的神醫幫忙,這次我的運氣真是極好。”
蘇苗苗驚訝道:“這麼厲害?!如今他在哪裡,我得過去多多請教!”
阿文笑道:“這次咱們神農堂也得了塊百姓送了‘妙手回春’匾,敲鑼打鼓地送來,大大風光。咱們也活人無算,還用請教別人?”
蘇苗苗揚手砸了下他的額頭:“我只知道神農堂是怎麼治病的,不知道那位李老先生治病的法門。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正該謙虛才是!你呀,可別以為我是天下第一,比我厲害的人多著呢。”
白知縣哈哈笑道:“話雖如此,我和阿文能學到師父和小師叔一分兩分的,就受用不盡了。”
蘇苗苗笑罵:“少拍馬屁!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若不想學得強過我,還是趁早罷手。”
“怎麼會?”白知縣肅容道,“如今小師叔經驗強過我,但我記性好,讀書過目不忘,前人醫案與我自己經手的醫案也都一筆筆記得。假以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