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層區,陰暗簡陋的廠房中。
亂七八糟的裝置被隨意的堆積在角落裡,偷來的贓車還沒有來得及拆卸,被鎖鏈或者起重裝置懸掛在半空中,像是等待肢解和處理的死豬肉一樣,在冷風的吹拂中微微搖曳。
鋼鐵摩擦,就發出了吱呀吱呀的刺耳聲音。
寂靜裡,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在角落裡響起。
而半身都改裝成了機械義肢中年男人在正中間焦躁的踱這著步,徘徊,等待著,每到外面響起細碎的聲音時,都會緊張的抬頭。
往日裡威風八面說一不二的boss如今這幅謹小慎微的樣子,也沒有人敢嘲笑和輕蔑,實際上,在這裡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人敢出任何簍子和差錯,甚至就連問候和歡迎的措辭都再三演練過,生怕對接下來即將到來的貴客招待不周,有了什麼閃失。
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可他們連惱怒的神情都不敢有,反而像是被鏈子拴著的狗一樣,耐心十足的等待著。
直到輪胎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從外面響起,迅速接近。
無線電裡傳來了崗哨的回報,令所有人精神一震。
很快,當鐵門緩緩開啟,穿著筆挺禮服、帶著金邊眼鏡的男子昂首闊步的邁入,隨手將湊上來獻殷勤的小弟推開。
身後跟著一個服裝樸實,衣角和袖口還沾著機油的佝僂男人,同樣目不斜視,像是看不到近在咫尺的螻蟻。
“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等候許久的馬丁展開雙臂,熱情的走上去:“保羅先生駕到,實在是讓我們這裡蓬……”
“沒用的話少說,我們趕時間。”
禮服男子保羅冷漠的推了一下眼鏡:“來的路上我已經被業務部那幫廢物傷透了心,希望你不至於也讓我失望,馬可先生。”
“當然!當然不會!”馬丁微笑著毫無羞惱,向著身後揮手:“您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和那些其他人送上去的破爛不一樣,這可都是完整的。”
兩位手下趕忙將巨大的鐵箱子端上來,掀開,便露出裡面沉寂的銅光。
四把大小、長短、規格和模樣都截然不同的粗糙槍械。
彷彿什麼車庫作坊裡用蹩腳工具隨便做出來的仿品一樣,但卻帶著粗暴又冷厲的美感,讓人移不開眼睛。
“這就……”保羅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佝僂男人推到旁邊去了,一個踉蹌,馬丁急忙上前扶住,準備陪著笑臉想說什麼,可是卻看到保羅臉上的韞色一閃而逝之後,強行恢復了鎮定,竟然什麼都沒有計較。
等待在旁邊。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老頭兒的身上。
佝僂的老男人趴在箱子的前面,半截身子都探入其中,小心翼翼的捧起其中的一把,輕柔的撫摸著它的槍身和稜角,眼睛亮的嚇人。
那古怪又興奮的笑容,看得人頭皮發麻。
“呼,這是哪裡來的小可愛呀?”
他怪笑著,眯起眼睛,粗糙的大拇指一點點的撫過了槍身,仍舊嫌棄不夠一般,湊近了深吸了一口味道,還伸出舌頭添了兩下沒有擦乾淨的油脂。
興奮的神情陡然一滯。
就好像看到美人身上的瘡疤和鼻毛一般,啐了一口:“媽的,垃圾機油……這個口感,是修車作坊裡兌出來的潤滑油?
精度也不夠,右邊偏了零點三,不對,零點四,但這麼離譜的誤差,制動效果是怎麼做到的?怪,太怪了——”
嘀咕著誰都聽不懂的話,老東西的動作飛快,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將那一把沉重的武器迅速的拆成了上百個零部件分門別類的擺在了那一雙帶著渾濁陰翳的眼瞳前面,一個個的審視著,嘴唸唸有詞。
很快,所有完整的槍械就被拆分開來。
可很快,繞著零件轉圈的佝僂男人腳步忽然停了一下,然後彎下腰,拿起了其中的一枚,然後另一枚,顫抖的手指在零件之間跳躍著,遴選,重組的動作飛快。
陪在旁邊的馬丁想要說話,可卻被陪著老頭一起來的保羅推了一把,頓時再度想起了自己的地位,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哪怕是他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文盲,都知道,是哪個老頭兒拿錯零件了。他將兩把武器之間的零件搞混了。
可隨著老頭的動作,地上的零件被再度歸類。
宛如重生一般,依附在三具漸漸完整的骨架之上。
到最後,戛然而止。
只剩下三把殘缺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