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在那一瞬間,只剩下了一個色調。
天穹化為血海,大地染做赤紅。
殘忍而冰冷的光芒從虛幻的日輪上放射而出,籠罩四面八方。
就在代表美洲譜系通告全域結束之後,撐著鐵杖的蒼老男人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風暴和動盪中的世界。
轉身,走上了臺階。
那寬大又枯瘦的身板宛如蒙著一層老去之皮的骸骨,一旦握住了手中的鐵杖,便會有青筋從衰弛的肌理中迸起。
在骨珠和瑪瑙髮飾的束縛之下,斑駁的白髮從特拉爾的肩頭飛起,飄蕩在風中。
就這樣,一步步的踏著堅實的臺階,走上了大金字塔的頂端。
走上了等待著自己的祭壇。
在那裡,面膏以油彩和血色的祭祀靜靜等待。
肅穆的死寂之中只有鼓聲在迴盪,彷彿死去多年的心臟再次勃動那樣,在祭禮的呼喚下再度甦醒。
飢渴又殘忍的意味從黑暗中升起,化為陣陣湧動的煙霧和變幻不定的狂風,籠罩了一切,等待著捨生的祭祀。
“好嚴肅啊。”
特拉爾微微一笑,手中的鐵杖抬起,頓落,楔入金石之中,而披在身上的黑袍也被一同摘下,掛在了鐵杖之上。
宛如留下的墓碑一般。
“放輕鬆點,麗茲。”
赤裸的老人躺在祭壇之上,向著自己的後輩微微一笑:“多笑笑,這張面孔才會同你的美麗相稱。”
麗茲沉默著,一言不發。
人的情感彷彿從那一雙眼眸中消失了,只剩下如鐵的冷酷和殘忍。
唯有握著石刀的手掌,輕輕顫抖了一下。
微不可覺。
“怎麼了?”
老者咧嘴,彷彿嘲笑一樣,早有預料:“害怕了嗎?終究是個女孩子,難當重……”
啪!
黑暗襲來。
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低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向著神明的偉力獻上讚頌。
“挖去雙眼,獻給萬變之煙鏡——”
那聲音本該莊嚴肅冷,但此刻卻無法掩飾沙啞,和話語中的輕顫。
而在金字塔的頂端,血色的日輪驟然放大。
就好像在迅速向著大地靠攏一樣,籠罩了整個天穹,將一切囊括其中,絲絲縷縷的血色從特拉爾的雙眸中流出,逆著重力,向著天空升起。
匯聚在那無窮盡的猩紅裡……
令枯寂的神蹟刻印,漸漸靈動。
燃燒的劇痛從靈魂之中湧現,宛如將自己永遠的撕裂了一部分,能夠感受到被漸漸吞噬的苦痛和顫慄。
可特拉爾卻忍不住露出笑容,那一張沾染著血色的面孔漸漸愉快。
很好,麗茲,就是這樣,非常好!
你是第一太陽的祭祀,由神明所選擇的代行者,不必顧慮那些卑微的仁慈和軟弱,唯獨你,不可彷徨。
現在,做你應當做的事情吧……
黑耀石刀再度斬落,自麗茲的手中,將老者長髮斬斷:
“——截斷頭髮,獻給無常之風!”
那一束斑白的長髮,就那樣,隨著麗茲五指的鬆開,飛上了天空,在血日之中焚盡,令日輪中那模糊的輪廓越發的清晰。
就彷彿,隱隱伸出了手,向著下方的大地和祭禮。
等待著真正的開始!
石刀再次被舉起,刺落,向著特拉爾的胸口。
刨開血肉,截斷骨骼,最後,將怦然跳動的心臟從瀰漫的血色中捧出,向著天空舉起。落下的鮮血混合著不值一提的眼淚,落入祭壇下的塵埃裡。
耀眼的血光已經近在咫尺,如此的暴虐,日輪裡,那個模糊的身影彷彿已經降臨在了面前,等待著祭祀的虔誠進獻。
直到麗茲半跪在地上,舉起雙手中的祭品。
“——剜去心臟,獻給敵萬界者!”
那一瞬間,模糊的身影彷彿伸出手,從祭祀的手中接過了這微不足道的禮物,和心臟一起,消失無蹤。
嘭!
天穹之上的日輪猛然收縮,宛如心跳一樣,迸發出撼動了天地的低沉聲音。
而在祭壇之上,特拉爾的殘破身軀已經斷絕了最後的呼吸。
只有嘴角還殘留著微笑,等待最後的奉獻和犧牲。
麗茲沉默著,看著他,許久,彎下腰,輕柔的親吻他的額頭。
“再見了,